夏语心狐疑地看了祁夜欢一眼,难道、他不知道他行踪?温孤仲卿这两年隐于望峰山,他不知道?
她转而一声长叹,“他呀!这样的气候,外面风大雪大,山中阴冷又潮湿,能在山中待得下去?”
以原主记忆,许多人是知晓温孤仲卿残体之躯的,这样的天气,他自然在山中待不下去。
只是他为将,温孤仲卿为主,有些事,他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但温孤仲卿住在望峰山之事,他是三军主将,难道他不该知道?
夏语心满腹狐疑。祁夜欢并未再问话,显而易见,今日飞雁传信不足半个时辰便飞回了大营,他猜城主一定还在山中。
夏语心出了祁夜欢营帐,外面空气瞬间流畅多了,她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跟这些人说话真是费脑,一个个心思缜密,一不留神就会被套进去。
幸亏她不是愚钝之人。
可今晚一席话将温孤仲卿贬了个体无完肤,牺牲他就算了,还险些暴露了他的行踪。
唉!
她自叹之际,一道黑影卷入,她的身体转瞬被包裹式封住,速度之快如同直入云霄的箭羽,令她无从有机会挣脱。
是什么人撸走了自己?
“还不抓稳。”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近得只隔片面。
夏语心猛然一惊,呼吸骤变,一个翻身被颠入怀,身置空境,能感受身侧结实的温度。
温孤仲卿护她在玄袍下,逆风而上,落到一处平地,夏语心气得狠狠地将他推开,不慎脚下跟着力道一滑,摔了个屁股开花,温孤仲卿见着她稳稳一屁股坐下去,长身玉立,根本没有搭手的意思。
而且,她摔得很惨。
夏语心十分恼怒,“温孤仲卿,你发神精啊,半夜三更把人带到这里,看我摔了还不拉一把。”
可是她自己推他才摔的,夏语心怏怏然低眉,不好去怪旁人,但转念一想,要不是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怎么会摔?
她生气地爬起,殊不知身后是悬崖,脚下一趔趄,山谷内瞬间响起她刺耳的尖叫声。
这回好在及时,温孤仲卿展臂揽腰,稳稳接住她,飞落到另一处平地。
先前贸然那一推失了当,此刻她不急于将他推开,先环顾眼周围,确定脚下是平稳的,她这才一把将温孤仲卿推开。
推不动。
温孤仲卿盯住她,目光穿透人心一般灼人神思,仿佛知晓她背了他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
夏语心心虚地移开目光,转瞬一想,大半夜她被带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她还未发火,他倒先发威了。
她扬眉一撇,“放开。”
此时想来,那令牌怕不是他故意别在腰间让她看见,然后……可她也是见着令牌才临时起意要偷的,而且原主也没有偷拿旁人东西的习性。
她反盯住温孤仲卿,手腕被紧紧拿住,她挣了挣,“放不放?”
温孤仲卿不放。
她目光一转,动武自然行不通,他有武功,她没有,可也不能这样任由他拿捏,夏语心狠狠朝他宽厚的手臂上拧了一把。
很用力,他一定很痛。
可那只牵制住她的手仍未松手。
好吧,自古习武之人很能受力,见这招不行,夏语心瞄了眼温孤仲卿??本的下半部分,提腿上顶。
温孤仲卿注视着她每个动作,皆在他预判中,腕间力道轻轻旋转,经另一只手翻转,脚下雪花舞出半面扇形,整个人落进他怀里。
四目相对,夏语心急地退开,却被他固定住。
“公子这是要出尔反尔吗?明明之前说好一年内不见。公子大晚上把我掳到这山里、意欲何为?而且……”
话未完,温孤仲卿手上举出令牌。
那令牌本在她身上,他什么时候拿去了?
夏语心摸了摸身上,还真是被他拿去了。
“棠溪,你告诉我,这是哪个没良心的给你的?”
听着没良心三个字,夏语心微怔,那是她在祁夜欢帐中骂他的话,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在偷听?
先不论他是不是偷听了,她确是这样骂他了。
夏语心笑笑,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偷回去的?”
她故意用偷字,令牌本是她偷来的,现在他又偷了回去,手段半斤八两。
且与“给”字无关。
温孤仲卿拉开她胸前虚掩的衣襟,重新将令牌放回,夏语心一把捂住那里,“你、你你……怎么这么不矜持?”
“要何矜持?”
他是男子。
他耍流氓。
夏语心睁直了眼睛,温孤仲卿逼近一步,“是你告诉我,令牌该放心上,你打算何时归还?”
我有说过这话?
夏语心认真一想,确定她没有说过,一定是他又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
“我没说过!”
温孤仲卿拿开她手臂,他已为她更过衣,在他面前还何须要这般谨慎护着,是真将他当贪色好淫的登徒子了,温孤仲卿貌似委屈极了,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夏语心看了看,并不在意,反正采药的人手现已安排妥当,拿着这令牌也无过多用处,而且一块铁皮皮还锁定了与他的那般关系。
谁要?
偷来一用,算不得后悔,但正可以借此时机归还了事。
她将令牌反手塞还回温孤仲卿手上,“东西已经在公子手里了,算提前归还。”
手掌翻转,令牌又回到她手上,温孤仲卿:“不算。”
“不算?是公子问我何时归还,我现在就归还了。”她又将令牌递还回去。
雪花飘落下来,轻轻覆盖在上面,温孤仲卿迟迟不伸手,夏语心将令牌丢过去,“要归还的是公子,我归还了不要的也是公子,公子到底几个意思?”
令牌落在地上,温孤仲卿不捡,她也不捡,“这本就是公子的东西,虽然被我偷了,但我现在物归原主。”
半截树枝穿过雪地翻动,令牌落回温孤仲卿手上,“我说了不算。”令牌又别回她腰间,“放好。”
“公子这是想要故意为难我?”
“如何舍得?”
“……”
她一张脸颊雪夜相映如玉如莹,温孤仲卿眸色逼近,伸手端在指尖轻轻抬起,“你与祁副将很能聊?为何要在旁人面前说我是个没良心的?”
他果然偷听了。
夏语心暗暗一惊,退开一步,将面颊从他指尖挪开,“没想到,公子还是个喜欢听偷墙角的人。”
“你与祁夜欢所言的,只是主与将闲谈罢了,算不得我听偷墙角,所谓墙角是……”
话音顿住。
温孤仲卿行到石崖边,颀长身影直立如松,于半山腰远远望着山下军营。
他哪是偷听,凭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隔墙三里也能听清,既会内力传音,也会千里顺风。
回头,他一双眼眸灼灼如火。
夏语心屏了口气,“什么、是什么?”
“是夫人与郎君间的悄悄话,你们所谈及公事,而我距帐外不足半丈,怎能叫是听偷墙角?”
这不是问话得话吗?
又中了他下怀。
夏语心气呼呼的,转瞬喜上眉梢,“公子是不高兴我同旁人说话?”
转瞬一想,要是这样,那好办得很,日后找着机会天天去同别人说个没完没了,气死他。
那神仪间的微妙变化,温孤仲卿一眼预判,“如果是,日后你还会在旁人面前尽说我的不好?”
“……”
“棠溪,我是你夫君,岂能不是真心要娶你?你这样当旁人说些没有的话,易引旁人误会,给人以可乘之机,为夫……”
“停停停,越说越离谱。”夏语心急忙打住,“你一边隐射我说你坏话,一边堂而皇之摆正你这所谓夫君的位置。温孤仲卿,我告诉你,妄想来占本姑娘便宜,你这一来就摆着脸,好像你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我不过就同人说你两句,且那些话不过是我的权衡之策,你再这样、自称夫君为夫什么的来占我便宜,就不要怪我日后还在他人面前讲你不好。我不嫁你,哼,也让这天下女子都不愿嫁你,让你一辈子做个孤家寡人。”
“如此岂不正合我意!”温孤仲卿眸色格外清亮,走回她身边,“你不愿天下任何女子嫁我,我亦未曾想过他日会娶旁人为妻。”
“……”
夏语心哑口无语,过了片刻,“旁人嫁不嫁你与我何干?同理,你娶不娶旁人亦与我何干?不说祁将军,就是你堂堂城主在我面前,本姑娘亦无心嫁娶。说不嫁,便是一辈子不嫁,管你娶谁不娶谁,反正本姑娘不嫁,不嫁!”
“棠溪,你可以不嫁他人。”
但一定要嫁他。
凭什么?
夏语心哂一笑,“按约定,明年今日,退亲。”
又提及退亲。
温孤仲卿被气得闷咳起来,抬手掖嘴,只一个动作,夏语心惊得本能躲开,她以为他又要动手,脚底积雪覆朽木,她踉跄地栽了出去,长臂扶力轻挽,温孤仲卿稳住她,“这是悬崖边,不知道危险,你总躲什么?”
“是我要躲吗?”夏语心湛湛立住,“知道四处是悬崖还、还带我来这里?”她气得拿出令牌,“我不想欠公子什么,还请公子遵守好一年之约。”
“一定要此时还?”
“当然。”
“你拿着、总还有它的用途。”温孤仲卿再次将令牌递给她。
夏语心别开手不去接,“我之所以偷它,是想用它在军中调派人手,与我一同进山采药,此事现已解决好,还是归还公子比较稳妥,免得哪日我弄丢了它,公子岂不又多了一个耍赖的理由。而且,这等重要之物,不应该随意放在我身上。”
“既然能放你身上,说明你比它重要。”温孤仲卿紧住她的手,将令牌交于她,“你是怕弄丢了它,还是不愿它向旁人言明你城主夫人的身份?你本已是我夫人,这令牌且是你主动拿的。”
“可我现在已经将它还给你了,而且不是拿,是我偷的。”夏语心使力将手往回收,不要,说什么也不要。
但两只手被温孤仲卿紧住,“即便是偷,他也被你偷走了。”
“我现在还……”
“如何还?”
温孤仲卿将她两只手压在胸口上,夏语心挣不开,明显能感觉手掌下面咚咚咚地跳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