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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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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深很长,此时未撑灯,光线昏暗,她半摸黑状态换下女装,叠好,走出石壁,双手归还给温孤仲卿。

她又变回那个女扮男装的士兵,根本不管他立不立字据,她执意要走。

温孤仲卿站在石门前,她换衣衫时他并未离开回避,而是背对身,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见她手上归还回的衣衫,他迟迟不伸手收回。夏语心转身将衣衫放置石台上,神色淡然,“公子不回避也没关系,在军营我也这样换衣服,也习惯了,不会为换一件衣服特意找地方躲起来。”

一句“也习惯了”,听着格外诛心,她劝他不必在这山洞住下去,温孤仲卿用一句“我已习惯了”来回应,此刻,她特意照着他的话来说。

温孤仲卿眸色微沉,压着气息靠近,夏语心急得退开。

“你入军营时,我已为你安排好单独营帐。”

“是吗?”夏语心大步走开,“公子不说我还忘了,我刚入军营时是有独立营帐,可后来因天气寒冷,那营帐又比寻常的大,其他人皆往那营帐里挤,我总不能把他们全赶出去吧。”

“你……”温孤仲卿被气得说不出话,不赶他们便与他们同住?

原主确实没有赶他们,但也并未同那些人一起住。

夏语心学着他被气坏的样子,“你、你、你……我怎么了,是公子将我送进军营,难道没有考虑我是要跟一帮男人吃住?女子不能进军营,公子明明立有规定,却还是将我送进军营。”

“正因女子不能从军,才将你扮成男子,为你住着方便,我便安排下独立营帐,可你……”

“介意我跟他们住过?”夏语心斜眼,扬眉一笑,“跟他们住一起又怎么样?他们皆是你安排进去同我一起施粥的,你不是天天在这山上看着我、护着我吗?我有没有跟他们同住,你难道不知道?嫌弃我跟他们共处一个营帐,正好,把婚约解了。”

“棠溪。”温孤仲卿气到快要吐血的节奏。

他不肯退亲,夏语心非得要好好气他一通不可,又道:“公子明知军营非女子能长久待的地方,除了全是男子,还有大量灾民,公子以为,你给我安排好单独营帐便可万事大吉。那么多灾民,即便没有伙夫们前来抢占营帐,我一小小士卒,也不可能一人睡那么大的地方。”

“军营之中,何人住何处皆有军令规定,若无你允许,他们……”

又怎敢?

可善良如她,她又怎会忍心将他们赶走。

心口好一阵痛,温孤仲卿暗暗运气调息,稳住心神,拿她无奈,“是我尚未考虑周全,是我时下治军不严,棠溪……”

“公子不必自责歉疚,我并无责怪公子之意,公子告辞。”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夏语心抱拳一揖,朝夏长光离去的洞口走去。

富九方上前劝道:“棠溪姑娘。”

她绕开身,挥挥手,不送。

原本披在温孤仲卿身上的雪狐裘一下落到她身上,整个人被包裹住。

“温孤仲卿!”

跃前一步,不等她解下外披,温孤仲卿挽指系好绫带,打结时,他用力拉了一下,雪狐裘牢牢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公子又何必给我穿这个。”她边说边要解开。

明明那指法穿进去绕出来挽了几下,她却怎么也解不开。

“棠溪,一生惟你一人,此话永远作数,我不会更改,亦不可更改。”

“我那时还小,不知道何为嫁,我说了不作数。”

这结扣系法确实不一般,她绕来绕去也解不了,温孤仲卿拿住她手腕,凭她是解不开的,“你的意思,现在长大了知道何为嫁,就要悔嫁?”

如果是原主,她断然是不会,可她……

“这不能说是悔嫁,叫及时止损,你堂堂邑安城城主,何必娶我这样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的小民,对你没有任何用处,搞不好这条命还会克了你,实在划不来。”

“我原说过我不怕,棠溪,你反悔无用。”

“你这是想要强取豪夺?我向来不喜人胁迫,如此,那我便退定了这亲事。”

话题又绕回到亲事上,温孤仲卿心口猛一颤,捂住心脉那一刻,人都要碎裂了。

富九方扶他坐下,及时运气调息,“棠溪姑娘,公子为救你损了半数内力,你就不要再气公子了。”

“我哪有气他,是他非不同意,还不让人走。”夏语心据理力争,趁此时机,大步开溜。

温孤仲卿猝然一口鲜血吐出。

“公子。”富九方吓得不轻,赶紧扶他到火塘边,升起明火。

他弓着身倚住富九方,很痛的样子,看着也不像是装的。

夏语心走出几步,顿了顿,又走回来,好声好气说:“我的意思、公子是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及天上祥云。而我缺落泥土中,委弃无人收,乃地上烂泥。我与公子属云泥之别,不合适,我是在让公子及时止损,是不想公子娶我这样一个人有失了身份,委屈了公子,公子又何必这样一再自降身份强求。”

温孤仲卿提掌运气,调稳气息,火塘里早前烧有洋芋,此时火苗噼里啪啦上蹿,他拿了拨火棍将洋芋掏出,吹掉草木灰,剥好皮后递给她,双目凝视,“你未知我心,怎知我会委屈?”

“男人心、事实摆在眼前。”

“何为事实?”

“……”

“先吃东西。”

她往一旁侧开身,不吃,“公子要知道,硬摘的果不香,强绑的绳易松,何必这样赖下去。”

温孤仲卿将手中洋芋分成两半,冷了冷,重新递给她,“不烫了。”

她不吃,又不是因为怕烫,先有喝茶他挖了坑,现又吃洋芋,不知道他又挖了什么坑,夏语心掖住双手不接。

“那样苦的茶水我亦能品出它的甘甜,还有什么比它更苦,而况、饿了是不是要该先吃东西,你怕我在里面加作料?”

他一眼看出她所谨慎的,咬了一口,先吃给她看,证明他没有加什么。

夏语心抿住嘴,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一双鹰眼,“我、我没有那样想,我只是不饿……”

嘴很硬,肚子却咕噜地叫了一声。

富九方劝道:“棠溪姑娘,你是不是对公子有什么误解之处?前几日公子是有事下山,回来时……好在姑娘现已无恙。姑娘不知,之前拒绝为姑娘请大夫的士兵已被公子处决。”

是那个身着赤色戎装的人?

他本就该死。

可她没有想到温孤仲卿会处决得如此快,想想,她到这里已经三天了。

既然肚子都发出了抗议,夏语心不好再死要面子活受罪,迟疑片刻,接过洋芋,但她把温孤仲卿咬过的那一半留给了他。

她才不吃他吃过的。

这样等于一个洋芋一人吃一半。

富九方抿嘴偷笑,又赶紧替他家公子说道:“军营虽非女子长久待的地方,却最为安全,列国纷争时局混乱,阴山皆无他国敢来犯,公子是将姑娘送至最安全的地方。”

邑安瘟疫爆发,他将军队屯至阴山。

阴山距邑安城百里,地处洛水下游大平谷,可攻可守,东面背倚望峰山,北面临洛水峡谷,西有瘴气,南有沼泽,不失为士卒、灾民屯歇之所。

之前原主曾听老叫花子提过,那阴山之地,一步留人间,一步入地府,有去无回,列国皆不敢来犯,方圆八百里尽凶猛怪兽,人一旦死亡,尸骨无骸。

原主乔装随八千士卒解送千余灾民连夜出城进了洛水阴山,确是到了安全之地,但军营中有瘟疫。

此病染上慢则三五日痨嗽咳血身亡,快则一日燥症不下肺经闭塞而死,原主染上时,连一日半也未能撑过。

要说军营中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假,可真正最安全的地方又怎及他身边,此时一想,瘟疫爆发,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将她留在身边,而是将她送进军营。

夏语心笑了笑,“这些年多谢你家公子照拂,才得以保住这条性命。”

洋芋吃完,她拍拍手,利落起身,按原主生前夙愿,她这一走只能暂且先回军营,往后要从军营顺利离开,必须要了断这门亲事。

思忖间,火塘里的火苗乍然劈里啪啦作响,飞落到她身上,夏语心赶紧护住雪狐裘,急地一跳,生怕雪狐裘烧坏,温孤仲卿又有理由赖她。

她想着如何与温孤仲卿撇清关系,却不知,这火苗正是温孤仲卿运内力催动起来的。

那十分难解的结扣,她这一跳,却瞬间自动解开了,这……?

她不由得扫了温孤仲卿一眼,却意外发现他腰带下有东西,正好,她将雪狐裘取下,披还给他,温孤仲卿抬手止住她,“不急。”

“?”

温孤仲卿递来一盏水,“洋芋噎人。”

让她先喝水。

水是洞外白雪化成,放在火边温热好的,温度适中,且带有一抹清甜。

以防那样的心思被看出,夏语心如实照做,接过杯子,喝下水。

“还喝吗?”话间,温孤仲卿已经又递来了第二杯。

确实是有些渴,夏语心又接过来喝下。

温孤仲卿伸手来接杯子。

不会还要喝第三杯吧,眼下已解了渴,总不能这样一直喝下去?

夏语心起身,她自己将杯子放置去身后藤案上。

藤案内侧陈着一柄玄青长剑,掩于石台下,锋芒深藏。

她对温孤仲卿这个人虽不了解透彻,可他先前一副残体相较眼前峻拔如松、一身超群本领,经年隐于这山洞,倒与这锋芒深藏的利刃有几分相似。

夏语心回头,“公子会武功,可那日我救公子,公子……”

“瘸的?”

她本意不是要说这样的话,是想探一探他如何好转的,明明那样残弱,转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是如何蜕变过来的?

温孤仲卿却抢先一步脱口而出,单手支住右腿,轻轻拍了拍。

夏语心怔住,转身一步便坐回方凳上,“……我不坐。”

温孤仲卿嘴畔不禁勾动出笑意,“我是告诉你,腿疾已好。”

并非叫她坐上来。

会错了意,而且错得离谱,夏语心脸颊倏地一阵发热,火光映着,那一抹绯红宛如丹霞,看着娇鲜无比,“好了就好。”

“那还悔婚吗?”

“温孤仲卿,我不嫁你并非是因你此前患腿疾。”

“那是为何?”

“是我不想嫁,单纯的不想嫁,我不愿嫁为他人妻、做他人妇,我只想做我自己。”夏语心再次坚定道,“望公子成全。”她抱着雪狐裘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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