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泽维尔发来的航班信息:「刚落地芝加哥,这边下雨了。你那边天气怎么样?XL」
她望向窗外——普林斯顿的傍晚阳光正好,一片金灿灿的光透过枫叶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文允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又补了一句:「记得带伞,别像上次那样感冒了。」
这是泽维尔离校比赛的第三周。赛程密集得吓人,他几乎每周都要飞两三个不同的州。文允的相册里存满了各地天气截图,而泽维尔的行李箱中则总带着那瓶她给的草药膏。
手机又震动起来:「比赛前汉克给我做了推拿!像你说的,膝盖感觉好多了。PS:周日能回来,想见你。XL」
文允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这半个月来,他们的对话总是这样——泽维尔分享比赛和见闻,她回复关心和建议,但谁都不敢直接说"我想你"。直到上周,当泽维尔在凌晨三点发来一张空荡荡的酒店健身房照片时,文允才鼓起勇气回了一句「一个人训练小心点」,而他的回复是一个简单的「??」,让她盯着屏幕发呆了整整一堂课。
周日早上,文允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咖啡馆里人不多,她选了角落的双人桌,摊开笔记本假装学习,实则每隔三十秒就看一次门口。
"文允?"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允转身,泽维尔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比走前长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笑容依然明亮得让她心跳加速。
"你剪头发了。"泽维尔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肩上——文允上周确实把及腰长发剪到了锁骨位置。
"嗯。"她下意识摸了摸发梢,"太长不好打理。"
泽维尔伸手,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放在桌上的手腕:"很适合你。"
服务员送来泽维尔提前点好的饮品——文允的红枣茶和他的冰美式。文允注意到他右手腕上戴着她上次送的红色手绳,已经有些磨损了。
"比赛怎么样?"她小声问。
泽维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三胜一负!最后那场我对位的是去年全美最佳防守球员..."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比赛细节,手在空中比划各种战术动作。文允安静地听着,在他描述一个关键进球时忍不住微笑——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过最神奇的是针灸和推拿,"泽维尔突然转向她,"汉克找了个当地的中医师,按你说的那些穴位。第二天比赛我跳投时膝盖几乎没感觉!"
文允的胸口涌上一股暖流。她没想到他真的记住了她随口提过的穴位知识。"那个...我姑姑下周三要来新泽西看我,她说她可以来这做交流,但是她的一样不是很好......"她低头搅动茶杯,"如果你在的话..."
"我一定在。"泽维尔打断她,"下周三对吧?我已经跟教练请好假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对了,在明尼苏达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盒子里是一支钢笔,深蓝色的笔身上有细小的金色星点,像夜空中散落的星辰。文允屏住呼吸——这正是她曾在书店橱窗前驻足看过的那款,但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我...这太贵重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泽维尔摇头:"比不上一盒进口彩铅贵。"他指的是上个月送她的那套专业画材,"试试看?"
文允小心地拧开笔帽,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墨水流畅地滑出,是种深邃的蓝黑色。
"等等,"泽维尔突然凑近,"那是你的中文名字?我一直只见过'文允'的英文写法。"
文允点点头,指着纸上的三个字:"文是我的姓,意思是'文化'或'文字'。允是'允许'的允。这俩个算是汉字里最简单的俩个字了"
泽维尔认真地盯着那些笔画,眉头微蹙:"最简单的了吗?可看起来依旧好复杂。能教我写吗?"
文允愣住了。她从未教过外国人写中文,更没想过泽维尔会对这个感兴趣。"你...确定?"
"当然!"泽维尔已经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笔,"我学东西很快的。"
文允撕下一张空白纸,开始分解自己的名字:"中文书写有特定笔顺。比如'文'字,先是一点..."她缓慢地示范着,泽维尔全神贯注地跟着学。
"不对,"文允突然指出,"这一撇应该从右上向左下,你反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泽维尔的手腕,引导他的笔尖重新划过纸面。
那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文允的手完全包裹着泽维尔的手,她的前胸贴着他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突起的腕骨和笔茧的温度。一股热流从接触点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的耳根烧了起来。
"像...这样。"文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应该立刻松手的,但某种奇异的冲动让她多停留了两秒——足够感受到泽维尔突然加快的脉搏。
当她终于抽回手时,两人都不敢看对方。泽维尔清了清喉咙,继续笨拙地描画那些笔画,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歪歪扭扭,完全没了之前的专注。
"我写得像小学生。"泽维尔清了清嗓子,试图开玩笑,声音却有些发紧。刚才他的手臂几乎陷在她的柔软之中,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文允盯着自己的茶杯:"第一次写已经很好了。"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正常,"中文有五千常用字,能写对三个就很..."
"文允。"泽维尔突然打断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抬起头,发现泽维尔的表情异常认真:"为什么取英文名Vera?直接叫Wen Yun不是很好听吗,也很方便?"
这个问题如此出乎意料,文允一时语塞。她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这是她十六岁生日时祖母送的礼物。
"我父母觉得...中文名字在国外会带来不便。"她慢慢解释,"Vera是从俄语来的,意思是'信念'。他们希望我在国外坚持自己的信念。"
泽维尔若有所思:"所以你更喜欢文允?"
听到他笨拙但认真地念出她的全名,文允的心脏奇怪地颤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听非华裔朋友完整地说出她的中文名字。
"嗯。"她轻声承认,"但只有家人这么叫我。"
泽维尔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能叫你文允吗?只在私下里。"
这个请求让文允的指尖微微发麻。在中文里,直呼全名通常只限于家人或极其亲密的关系。她应该拒绝的,但泽维尔期待的眼神让她无法说出"不"字。
"随...随你。"她低头掩饰发烫的脸颊。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聊起各自名字的来历。泽维尔的名字来自他母亲喜欢的法国小说家,而"林"则是随母亲的姓氏。文允则解释了中文名字如何承载着家族的期望。
"所以,"泽维尔突然想到什么,"如果将来你有孩子,会给他们取中文名还是英文名?"
文允差点被茶呛到。这个过于未来的问题让她手足无措:"我...没想过..."
泽维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耳尖微微发红:"抱歉,我只是好奇文化传承..."
尴尬的气氛再次笼罩了两人。文允假装对窗外突然飞过的鸟群感兴趣,而泽维尔则开始过分专注地研究菜单。
晚餐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结束。两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的肢体接触,连递餐具时都刻意保持距离。道别时,泽维尔只是简短地点头说明天训练后再联系,而文允则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宿舍,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校园都能听见。
推开宿舍门,Lily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怎么样?半个月没见,有没有天雷勾地火?
"
“我们不是情侣。”文允再一次无奈辩解,她把包扔在床上,拒绝回答。但Lily已经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凑了过来:"哇哦,脸这么红?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没什么。"文允生硬地说,"就是吃了顿饭。"
"然后呢?"
"他问我中文名字怎么写。"
Lily夸张地倒抽一口气:"他学写你的名字?这比'我爱你'还肉麻好吗!"
文允抓起枕头砸向她:"别胡说!他只是好奇..."
"然后呢?"莉莉接住枕头,眼睛闪闪发亮,"他写对了吗?"
文允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自己握住泽维尔手的瞬间,那股电流般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没有。"她小声承认,"笔顺全错了。"
Lily敏锐地眯起眼睛:"所以你教他了?怎么教的?"
文允猛地转身假装整理书包,但通红的耳朵出卖了她。Lily发出一声胜利的尖叫:"你手把手教的!天啊,这简直像爱情电影里的桥段!"
"闭嘴!"文允把脸埋进枕头里,但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放——泽维尔手腕的温度,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还有那一刻两人同时僵住的瞬间。
Lily不依不饶地爬上她的床:"然后呢?你们就害羞得不敢看对方了?告别时有拥抱吗?"
"什么都没有!"文允闷声说,"就是...很尴尬。"
"尴尬是因为你们都有感觉!"Lily摇晃着她的肩膀,"正常人谁会因为教写字就脸红啊?除非..."
文允的手机突然震动,拯救了她。是泽维尔发来的照片——他试图在酒店练习写她的名字,并附上一个努力的表情。
Lily偷看到屏幕,发出夸张的呻吟:"完了,他彻底沦陷了。你知道男生只有特别在意一个人时,才会做这种傻事吗?"
文允没有回答,但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那些歪扭的笔画,胸口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温暖。她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精致的信纸,开始用那支新钢笔认真书写——先是泽维尔的英文名字,然后在旁边工整地写下中文音译"泽维尔·林",每个字都标注了拼音和意思。
"这是什么?"Lily好奇地问。
文允小心地吹干墨水:"他的名字...中文写法。"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他送我钢笔,我回赠这个...很公平。"
Lily露出"我懂的"笑容:"是啊,特别'公平'。"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强调,"就像你'公平'地心跳加速,他'公平'地半夜练字一样。"
文允把信纸装进信封,决定无视室友的调侃。但当她关灯躺下时,脑海中全是泽维尔专注书写时皱起的眉头,和他念出"文允"时生涩却温柔的发音。
手机又亮了一下。是泽维尔发来的新消息:
「汉克说姑姑周三上午十点到。PS:晚安,文允。XL」
文允把手机贴在胸前,感受着那股甜蜜的悸动。窗外,一轮新月悬在枫树梢头,清冷的月光洒在那封写有泽维尔中文名字的信封上——她决定明天亲自交给他,顺便再给他一次"手把手教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