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时微寒躁动的情绪有了平复的趋势,江枕西牵着她手重新走去木椅边坐下,放了杯热水在她手上。
“对不起。”凝望着她的眼睛,江枕西说的很郑重。
抬头,杯子里的水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碰着杯壁,有轻微的撞击和含糊的水声。
“为什么要道歉?”时微寒吞咽嗓子。
“和你一样,因为该道歉。”手放在膝盖上,不停摩挲着粗糙的布料,舔舔嘴唇,情绪平静过来后慢慢开始后悔,“其实现在想想,我那话根本就是错了。”
“我说我喜欢你,可遇上问题的第一反应却是想要去质疑,这是我最该道歉的一点。其次,我没能控制住自己,反而还因此挑动起了你的情绪波动,这是第二点。”江枕西掰着手指,一一细数自己的过错,“因为我没有把话说清楚,然后导致你的误解,这是该道歉的第三点。”
时微寒深深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眼角滴落的一颗泪珠,啪嗒一下掉在江枕西拉着她手的手背上。
“所有种种,你都不该道歉。”
她突然的出声压制住了江枕西想继续说下去的念头,可它没坚持住一秒就被反压了下去。
“为什么不该?我难道没做错吗?喜欢一个人最应该做到的难道不就是相互信任吗,倘若因为一点事就相互猜忌、相互怀疑,那又怎么能携手走到老呢?”江枕西皱眉。
“还有,没能控制住情绪的我怎么能不道歉,要是我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也不会胡乱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惹得大家不开心。”
“就连最后一点我也有必须道歉的理由,如果我没有选择当哑巴,把话说清楚,坦白告诉你我不想知道她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也就不会变这样。”
“既然都能分析出理由来,而且错在我身上,又为什么要当看不见,继续扮演一个默角?”手背擦了下鼻子,喉头吞咽。
爆发冲突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冷静下来,而不是任由怒气上升去另一个高度,就算不能做到也要强迫去做到,愤怒是塞壬的歌声,蛊惑奴役着让你说一些不能挽回的话,而你却不假思索就照做,让你给人家一巴掌你也照打不误,可然后呢,是后悔吗?那还能有后悔的机会吗?
“那这样的话,我也有错。”时微寒伸手擦掉还挂在睫毛上的小水珠,声音闷闷地传进耳朵,“我知道你讨厌被人欺骗却还要撒谎,还不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看你在笼子里打转。知道你处在很危险的境地,还不把事情坦明了说,试图自己独挑大梁,差点给你带来伤害。”
如果早些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是不是就能有所提防,是不是就不会在被宋迟阡围追堵截的时候像只待宰羔羊,是不是就能从这些事里全身而退。
“仔细想想,我觉得有一点还真没说错,如果那些人就连你都对付不了,那又怎么能指望我有这个实力呢?”江枕西看她端着水一口也没喝,拿过来往嘴里灌了两口,“那我给你想个法子,你就当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就像你说的,是在保护我。不过只许有这么一次,下次就要把事情说清楚,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我们能一起想办法。”
“没有下次了。”
江枕西放下纸杯,挑了下眉,眉梢染着笑意:“那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我没有做任何暗示哟。”
时微寒点头,觉得这几下还不够,又多点了几次。
“嗯,我说的。”
“那拉个勾?”江枕西晃了晃伸出的手。
时微寒先是瞧着她莹白的指尖,而后视线慢慢往上落进她眼睛里,那里有星星在闪烁。
抬手,指腹印在她的大拇指上,用力相触烙下承诺,互不反悔。
“那你还要喜欢我吗?”
手刚落膝盖上,正准备起身去给她重新接一杯水,冷不丁一句话又给她按回木椅。
“什么叫还要喜欢?这什么问题,以后不要在这么问了,你应该说,我要继续喜欢你,把主动权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江枕西扯着她嘴角做了个鬼脸,也跟着龇牙,“而且你问这个问题,未免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你那么优秀,我是傻了还是疯了才会选择不要你。不过怎么说呢,我还是蛮相信自己眼光的,喜欢上你是我做的最值得炫耀和骄傲的事。”
看着她脸上的骄傲,时微寒吸吸鼻子,屏息,想用力把堵住的鼻孔给震开,可只有耳朵在轰鸣。
“不管了,你再重新问一遍。”见她没动静,拍了拍手臂,催促着让她快点。
时微寒有些委屈地瘪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抬手揩去眼泪:“你让我这么说,那你的主动权呢?不要了吗?”
江枕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免心疼,看着泪珠一颗一颗落下,这迟来的难过还真是敲碎了她所有的伪装。
张开手臂抱住时微寒,隔着厚实的羽绒服能感受到自己强劲跳动着的心脏,拍了拍她后背,从喉咙里震出浅淡笑声。
“我的主动权,它在啊,一直都在,而且它还告诉我,让我要喜欢你很久很久。”
掌心感受着她的柔顺长发,虚虚拢成一束又松开,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别害怕了,这次有我在呢,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去保护你,不过我能听能说,能当你的开心果,相信我能给你带去快乐。”
如果可以,就让这份快乐去和你的不开心搏斗,总有一个时候,你的不开心会被我全部赶跑,到时候整个人就会阳光开朗快乐起来。
“好,我会相信你的,一定会。”下巴轻轻搁在她肩窝,时微寒回抱住。
不知道刚跑哪儿去了的小八突然跳出来,硬是挤进两人身体间的缝隙里,漏在外面的尾巴尖尖闯进视线里,松开手退出怀抱。
小八顺利踩去时微寒腿上,高束的尾巴扫过江枕西下巴,扭动身子转过头来,冲她喵喵叫了一声。
“干嘛呀?”
“喵——”
江枕西手背碰上她蹭来的脑袋,边说边摇头:“我听不懂猫语哦,要不你说给她听,她可能听得懂。”毕竟都是猫科动物嘛。
抬眸瞥她一眼,手捋掉它后背上飘着的浮毛,捏拳握在手里。
“它说它也要抱抱。”时微寒又吸了吸鼻子,这下好了,轮到另一个鼻孔被堵住,十分难受。
“你还真听得懂啊!”不由觉得惊讶,挑了下左眉,抬手拍拍腿,“好,要抱抱,来吧。”
小八抖了耳朵,迈着步子踩去她腿上,掐着胳肢窝把它抱起来,还在脖颈里蹭了两下,软乎乎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这不是还有一个问题吗,索性就一次性问完,可以不?”扭头看着时微寒,把话点在她身上。
重新恢复冷静的人点头,说了句可以。
于是江枕西也不客气,清了两声儿嗓子,注视着她那双棕褐色眼眸,按住她的手。
“你在这次的事情里面,扮演的是好人的身份还是坏人的?”
江枕西敏锐的嗅觉告诉她,在时微寒之前说过的话里藏了猫腻,那或许不是在撒谎只是未告知,掩藏起了一部分未被付诸于口舌上的答案事实。
四个人里,死去的可以不用在意,那只有设山一个人的身份可以坐实,她应该是被封印的那位。
于是在那些个处罚结果里,有两点很引起江枕西的怀疑,一是潜逃,二是细作,它们可以混为一谈,也可以分而论之,得出的结果要么是一要么是二,说白了也只不过是人数上的差别而已。
“确定要问这个?这不是什么很值得问的问题。”时微寒抿唇,感受到眼睑跳动,抬手按住。
江枕西松开手,抱着小八捏它爪子,脚尖一下一下在地上点着。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不值得问的问题,如果你在这里面拿了一张好人牌,那我肯定是予以支持,不过总所周知,好人是极其难当的,所以将来你可能会很危险。”
“那要是拿住了坏人牌呢?”
“嘘,别说的那么大声。”食指抵在唇边,恶劣的小心思荡漾在眼底,江枕西挑了下眉,“如果抽中了坏人牌那也没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为了防止被好人发现,那就得做一点伪装,掩饰一下身份。”
时微寒拧眉深思,抬手往后捋着垂下的头发,话语里带着不确定,问她:“你不讨厌身边的人去扮演坏角色吗?”
“为什么要讨厌?”江枕西不理解,“没人规定一个人从生到死就一定始终得是好人身份吧?而且我怎么知道他们所谓的好人就真的是好人呢,说下来还不是因为下定义的人不同。”
“换句话来说,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别人是没办法决定的,只要不是那种无差别攻击,逮着些无辜的人不停往前冲,他是好是坏,我一点也不想去关心。”
“那我可以肯定。”时微寒点头,“这次我拿的是一张好人牌。”
汇聚在脑海里的线眼看着就要搭成一股,突然来的急促脚步声打乱了前进步子,咔嚓一声悉数崩塌。
然后是震天作响的敲门声,江枕西拧眉,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岑森带着一脸焦急,叉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举起手又要落下,差一点就敲在门后江枕西脸上。
“发生什么事了?岑姐?”
话到嘴边哽了一下,岑森顺着嗓子,抬手朝来的地方指去,喘着粗气。
“那什么,准备间出事了,老张喊我过来找时小姐,让你们快去瞧瞧情况。”
特地点名道姓来找人,要么是事情超出了能控制的范围,要么就是她俩根本解决不了。
江枕西回头朝时微寒望去,眼里闪过一抹正色,随后表情变得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