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絮儿慌神地点点头,朝四处看了看,又往前小步走两步。
萧别鹤也意外,母亲以前从不愿意见他,在将军府里碰见都要捂住眼睛转头走,看到他就像看见什么晦气的东西,也不让他叫母亲。
萧别鹤问:“母亲要进去吗?”
蒋絮儿点点头,一双漂亮的眸子闪避着看了萧别鹤几次,似乎也没那么怕了,继续往房里走去,说道:“我有事情找你。”
萧别鹤转身进去带路。
蒋絮儿走进去坐下,两名随身带来的丫鬟站在身旁伺候着,萧别鹤泡好了茶递向蒋絮儿,心里没寄希望蒋絮儿会接,然而蒋絮儿接了,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蒋絮儿美眸落在萧别鹤身上,似乎不太心安,良久,看着萧别鹤白衣上的好几片血迹问:“你伤得重吗?要不要我叫人给你拿些药?”
萧别鹤不明白她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对于萧别鹤来说太陌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萧别鹤也不肖想,只道:“我无碍,谢谢母亲。母亲要对我说什么话?”
蒋絮儿开门见山,那双漂亮水盈的杏眸暗了暗,神情从未有过的坚定,道:“我想让你帮我送一个人下监狱,我知道他的罪行。”
萧别鹤问:“什么人?”
蒋絮儿道:“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
萧别鹤听到这个身份时恍了一下。
工部尚书,就是她母亲这二十多年真正喜欢的人,甚至母亲这么厌恶他,很大原因也是忘不了那个人,怪萧别鹤的出现毁了她。
现在竟来让他收集罪证送工部尚书入狱。
萧别鹤问:“母亲,确定吗?”
美妇人点点头,眼神里满是痛苦,还有决绝。
萧别鹤道:“好,我帮母亲。”
接下来三日,萧别鹤都在做母亲想要的事。
蒋絮儿只知工部尚书这些年贿赂贪污的事做过不少,许多心术不正不作为的贪官都与工部尚书有联络,手上切实的证据却没有,需要萧别鹤亲自去收集。
如此大的工程,即便交到大理寺专业的地方去办,也要不短的一段时间,萧别鹤手段凌厉,日夜不歇的去了很多地方,只用了三天。
工部尚书被卸职捉拿关进了天牢等候发落,萧别鹤在寒风大雪中奔波了三日,夜晚天黑,那双腿此刻几乎瘫痪,一瞬间不能动弹,人也因新伤旧伤的淤积再次昏倒下去。第四日醒过来时,附近干干净净,一片落雪都没有,萧别鹤的身上被人盖了一件厚衣裳。
萧别鹤拿起那件衣裳,鲜红色的,感到似曾相识。
萧别鹤起身回了将军府,路上,再次看见有百姓对着他窃窃私语,看向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吃人的阎罗。
将军府大门外,守门的人告诉他去正堂。气氛比前几日那次更沉重,萧长风和蒋絮儿、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虽然不知又怎么了,萧别鹤下意识预感到不是好事,拖着已经几乎抬不起来的腿,又往内走了几步。
不知道他今天如果再挨几鞭子,往后会不会彻底残废,还是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这样的话,父亲和母亲以后是不是就不会拿这样的眼神看他了,将军府是存是亡,就也都与他无关了。
萧别鹤张唇,向蒋絮儿说道:“母亲,事情做好了。”
蒋絮儿的肩后是萧长风和另外两个儿子陪着,这才敢看向萧别鹤,却仍仿佛透过萧别鹤看见的是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哀伤,以及冷漠和恐惧,刚哭过的脸上尚挂着泪,声音嘶哑歇斯底里:“我想不到,你竟如此歹毒的心!你这个怪物,你不是我的儿子!”
萧长风怒极,“谁让你擅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的!你不知道工部尚书对你娘来说多重要吗!你毁了工部尚书的前程,不就是亲手毁了你娘、毁掉了整个将军府,你这个孽子!”
萧长风越说越恼火,气到胡根都在发抖,说道:“你现在,到萧家列祖的祠堂前跪着去,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不准起来!今晚,本将军会挑好了人送到你房里,到时候本将军会亲自去跟陛下说,说你德行有亏、配不上太子!”
萧别鹤什么都没反驳,走出正堂。
去到萧家祠堂前站了一会儿,这次没有像以往听话地跪下,只是在祠堂内的灵牌前挨个拜了拜、上香。然后,牵起陪伴了自己无数个日夜的白马,离开了将军府。
京城之外,没有人烟的地方,丛林深处有一片桃花源林。
如今深冬,枝头上都挂着厚厚的霜雪,每当春天来临,桃花树全部会开满了花,春风一吹,花瓣漫天飞舞,如世外仙境。
这是萧别鹤几年前从一个耕夫手里买下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每次回京后没地方去,萧别鹤便会来这里。
萧别鹤一进去,桃林中地上还积着白雪,天空粉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如误入了春天。
再往前,看见桃林深处的木屋前,摆放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一个青玉色茶壶和两个杯子,茶壶里还冒着热烟。
桌前坐着个少年手执白纸扇,抬起头朝漫天桃花和萧别鹤笑了一下,手里斟好的一杯茶用内力朝萧别鹤飞来:“哥哥,喝茶。”
茶杯清茶一滴不洒的被萧别鹤接住,萧别鹤许久没遇到过让他心情轻松的事,轻轻弯了下眸,回了少年一个浅浅的笑。
北风这时也仿佛不再刺骨,吹得白衣青年衣裳和青丝如桃花般起舞。
萧别鹤站在桃花林下,明媚柔和的太阳光穿透桃林斜落在萧别鹤身上。金灿的光线下,一身雪衣的人更显洁白无瑕,如落雪、似冰玉,眉间那点殷红的朱砂痣在此时明丽无比,整个人更像清冷悲天悯人的天上仙,世人只可远观,靠近一步都是对仙人的亵渎。
萧别鹤端起清茶放到唇边,浅尝了一口,在光下朝少年走去。
陆观宴从竹椅前站起,乖戾的脸上在满林桃花和美人的映衬下也显得纯良无害,向萧别鹤介绍自己:“哥哥,我叫陆茶茶。不小心误闯了哥哥的桃花林,无处可去,哥哥能否收留我?”
萧别鹤没答,来到少年正对方另一张竹椅前坐下,闭眸又小尝了一口,仿佛在仔细品味杯中的芳香。
其实茶是什么味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萧别鹤出声:“我的茶?”
茶确实是陆观宴从美人的桃林中找出来的,连茶具也都是萧别鹤的。
陆观宴重新坐回去,执起面前白衣美人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俯身往前,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又细细嗅了嗅那只手,仿佛被他握住的是世间罕见至宝。笑嘻嘻答非所问道:“哥哥愿意的话,我当然可以是哥哥的。”
萧别鹤抽出手,神情早恢复了一贯的冷清,道:“上次的事,谢谢你。”
陆观宴样子惊讶。
再次朝萧别鹤面前凑去,露出两颗獠牙尖,笑嘻嘻问:“哥哥记得我?”
说完,接着又笑了笑,“哥哥先别谢,说不定,我跟那些人同样的心思呢。”
少年手撑着脑袋,身体没正形地顺着桌子往前倾,一张妖颜笑眯眯着朝萧别鹤身上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