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冷了些,凌霄猛地站起身,连浴袍都顾不上披,插着腰朝他吼道:“都说了我没事,你是盼着我出点问题是吧?”
这话一出口,不仅语气急躁,连用词都带着明显的攻击性。路铭一愣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凌霄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他记得周烁曾特别叮嘱过他,在婚礼前要注意舆论形象,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两人关系的不稳定。
可眼下——这算什么?
泳池边,女人已经从泳池边的架子上拿起浴袍,动作从容地套上,系紧腰带。她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像是在欣赏一场突然上演的家庭情景剧,神情既戏谑又带点审视。
“我只是担心你,”路铭一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稳些,但语调仍不可避免地带了点委屈与受伤,“你一整天都没回我那条消息,我以为……”
“我都能下水了你还要我查什么查,”凌霄咬着后槽牙,“你是不是就是闲得慌,非得找点事来吵一架才高兴?”
“凌霄!”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都要结婚了,还这么不懂事?!”
“啊——姐,疼疼疼……”凌霄歪着脖子试图挣脱,“松手,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秦戈不理会,反倒瞪了他一眼:“你的面子值几个钱?你刚才那样说话,就不考虑铭一的感受?”
见路铭一不知所措地站在他们面前,她才松开手,带着歉意对路铭一笑了笑:“真不好意思,都是我们没管教好凌霄,这么多天,你是怎么忍下他这个臭性子的?”
路铭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场近乎荒唐的姐弟对峙,心中百味杂陈,委屈、难堪,还有一点说不清的荒谬感在心口打转。
“你好啊,铭一。”秦戈忽然收起了戏谑的神情,向他伸出手,语气真诚又温和,“我是凌霄的姐姐,秦戈。”
“哦……”他赶忙回握了下她的手,“您好。”
角色转变得太快,他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
秦戈抬手指了指凌霄的鼻尖,一脸不容置喙:“你好好跟人家道歉,我去换衣服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健身房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尽头,只留下一阵风从泳池边扫过,拂动水面一圈圈轻柔的涟漪。
空气安静了两秒。
凌霄悄悄走上前,伸手去拽他的手指,语气低低的:“喂,刚才是我不对。”
听到这句话,路铭一心里一酸,一股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几乎要冲破理智。他偏过头,飞快地抬手擦了下眼角,可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哭了啊?”凌霄顿时慌了神,连忙捧住他的脸,试图把他转回来,“都是我不好。你要是不解气,打我一顿都行。”
说着他把人搂进了怀里。
湿漉漉的肌肤贴着他的衣料,胸膛温热,能听到有力的心跳声,呼吸间带着一股泳池的水汽。
“你身上都是水,把我衣服都弄湿了……”路铭一的声音闷在他胸口,语调闷闷的,像是真的在埋怨。
晚风从水面拂过,带起几缕薄凉,泳池边的灯光在水波中摇曳。凌霄披着浴袍走来,手里端着两杯调好的鸡尾酒,递给已经坐在躺椅上的路铭一。
“尝尝我调的,”他说,“只加了一点点酒。”
路铭一接过杯子,低头抿了一口,没说话。
凌霄单膝跪在椅子上前,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刚才的事……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火。”
他顿了顿,语气柔下来:“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她比我妈还能操心。我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你一提,我就急了。”
他说得坦率,语气也没讨好,只是实话实说。
路铭一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眼神比先前柔和了些,但语气还是淡淡的:“你还是该告诉她。”
“我知道。”凌霄点点头,又俯身凑近他的唇,像是要试探,又像认错:“所以我错了嘛,小铭大人,原谅我,好不好?”
路铭一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块位置。没再追问,却在心里暗暗琢磨:凌霄的病,可能比他想象中还严重。
“你理我一下啊。”凌霄贴着他坐下,脸几乎要蹭到他肩上,“你刚才该不会是连我姐的醋都吃了吧?”
“哪有。”路铭一声音低低的,还是有些心虚,只好调出那条新闻,“我没见过你姐姐,就误以为……”
“天哪,”凌霄笑出声来,笑得整个人都在抖,一手揽住他的腰:“你傻不傻?我要真出轨,还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带人回家、还搂着走?”
路铭一板着脸看他。
凌霄赶紧举起四根手指对着天空:“绝不会有那种事,我发誓。”
“算了。”路铭一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回去睡觉了。”
凌霄却没松开他,拿过终端把那条新闻重新读了一遍,眼神慢慢冷下来,唇角挂起一点讥讽:“这家媒体……我记住了。”
天色尚早,晨光从纱帘缝隙洒进来,在卧室里晕染出一室暖色。路铭一是被厨房飘来的香气唤醒的。
他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窝里还留着尚未散去的余温。刚撑起身,门口就探进一颗脑袋——凌霄一手拿着锅铲,脖子上挂着围裙,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眼里还带着没散尽的倦意,嘴角却扬着慵懒的笑。
“起床啦,小铭,”他说,语气带点撒娇似的温柔,“我做了炒蛋。”
路铭一怔了一下,竟难得没翻白眼,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点哑:“你一大早下厨?”
“好久没碰锅了。”凌霄走进来,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快点洗漱,早餐马上好。”
等路铭一洗漱完走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得整整齐齐:炒蛋、烤吐司、水果沙拉,还有一份特地为他准备的诺瓦星早餐浓汤。菜色不复杂,却温暖得像旧日生活的倒影。
“姐姐呢?”他坐下时随口问了一句。
“应该还在二号别墅吧,”凌霄一边切水果一边答,语气随意,“她放假最爱睡懒觉,基本中午前别指望她醒。”
“你倒是从不赖床。”路铭一抿了口牛奶,轻轻笑了笑。
“要是你在赫克托星军营里待过,就知道早起是种本能了。”凌霄叹了口气,眼神有点无奈又自嘲。
两人边吃边聊,难得没有拌嘴,气氛温柔得像窗外初升的朝阳。直到楼上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两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目光顿时定住了——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
秦戈从主卧对面的走廊口,也就是周烁平时住的那间客房走了出来。她穿着柔软的家居睡衣,头发蓬松凌乱,脸上还带着未醒的困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下楼。
她走到吧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转身正好对上兄弟俩惊愕的表情,眨了眨眼:“干嘛?你们俩像见了鬼一样。哎,凌霄做炒蛋了啊,那我也来一份。”
说着便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在路铭一对面、凌霄身旁坐下。
“就是专门给你做的。”凌霄条件反射般应了一句,从保温锅里给她盛了一份,又忍不住愣愣问道:“姐,你刚才……是从阿烁的房间出来的?你们?”
“嗯?”秦戈咬着吐司,口齿不清地说,“你们这么惊讶干嘛?我还以为他早跟你们说了呢。”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凌霄话都说不全了,急匆匆坐到她身边,“怎么会?你们俩怎么可能……”
路铭一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提醒他冷静点,别表现得太像小学生发现家长恋爱了。
凌霄却已经丢了围裙,交给在一旁待命的机器人:“我要去问清楚!”刚要起身,却被秦戈一把拉住。
“别吵他了,”她语气倒是轻快,“从知道我要跟他一起来第九区那天起,他估计就没睡好觉——难得休息,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二十分钟后,穿梭车门平滑合上,凌霄一屁股瘫进悬浮椅里,后脑勺抵着椅背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发呆。
“我有点缓不过来。”他低声说,像是还没从早上的精神冲击里脱身。
“确实挺难消化。”路铭一也靠在座椅里,仿佛这口突然塞来的大瓜还堵在嗓子眼,“不过你姐姐和周烁……看起来真的挺合拍的,至少没有刚刚开始一段感情的生疏感。”
他想到刚才离开家前,周烁下楼吃早饭时的情景。那两人之间没什么特别亲昵的动作,话也不多,但气氛却意外自然,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交汇,也能默契地补上对话的下半句。不是演的,是骨子里习惯了彼此的节奏。
“我姐那性格,”凌霄沉思片刻,像是回忆忽然解锁,“小时候没少揍我,后来我去了赫克托星服训,再见她是研究生毕业时的实战演习,她作为情报系统代表被派去前线……难不成,那时候她和阿烁就已经……”
他话没说完,眉头越皱越紧,像是在脑海里翻找某段被忽略的历史。
路铭一本以为秦戈就是个温柔沉稳的长姐角色,此刻才意识到,那股压得住场的气场背后,怕是真在战场上磨出来的。不是那种只做文职的“温柔”,而是真刀真枪都见过的狠角色。
“阿烁人不坏,我信得过。”凌霄揉了揉胸口,仿佛试图捋顺那一团说不上来是哪门子情绪的郁结,“可一想到他现在可能是我姐夫,我就浑身别扭。”
他顿了顿,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原来那些古早的纸质情书!全是他们互相写的吧?早知道我就偷翻一下,省得像现在这样当全剧最晚知道剧情的那个。”
路铭一忍不住笑出声:“你要是那时候看了,估计先去揍周烁一顿,再被姐姐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