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紫色或绿色的果实。”詹得罗低头在掌机上搜索了一阵后回答，“古地球的特产，酸酸甜甜的。至于您刚才说的那句俗语，人类常用它来形容一种又羡慕又不肯承认的心理状态。”

果然，佩妮和刘一霆告诉他的答案是在故意逗他。但路铭一并不生气，反而嘴角弯起，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这可是他来到第九区后，第一次真正交到朋友。和凌霄、周烁那种随时笼罩在职责和身份之下的关系不同，这些人更像真正的同伴。

“您想尝尝葡萄吗？”詹得罗依旧坐在驾驶位，语气轻快。今天并没有说明要送他回哪里，只随口提了句，说周烁去了奥西里斯出差，而他是奉了凌霄的命令来接他下班。

“不用了吧。”路铭一皱了皱眉。他很快注意到穿梭车没有朝中心区别墅驶去，而是一路盘升，穿过高空轨道，直到接近交易所星穹顶的边界。

银色的穿梭车冲出星球大气层，在机械警卫的身份验证后，一道仅容一车通行的缝隙在防护网中悄然开启。

“我们这是去哪儿？”他不禁问道。

“一个废弃的空间站。”詹得罗耸了耸肩，语气里也透着一丝疑惑，“负责人吩咐的。您可能得换上宇航服。”

后排的座位上，放着一套未拆封的标准宇航服，尺码刚好。路铭一愣了愣，还是顺从地换上。等他整理好设备，抬眼望去，前方太空的某处漂浮着一个旧平台，在星辰背景下如同一粒静止的尘埃。平台上，有一个身影已经穿好宇航服，正朝他们挥手。

詹得罗放慢了速度，在距离平台不足十米的位置停下，将舱门缓缓打开。无声的真空中，路铭一踩上了平台。

凌霄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背后是缓慢旋转的奥西里斯星环，如梦似幻的银蓝色光带在他周身铺展，如神话中的背景。他转过身，面罩反射着路铭一的影子，眼神却依旧清晰可辨。

“快看。”凌霄的声音从无线耳麦中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噪音，却掩不住他话语里的兴奋。他抬起手，指向路铭一来时的方向。构成第九区的三颗小行星，正安静地悬浮在他们脚下，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那是港口星——第九区乃至奥西里斯的交通要塞。”远处，一颗泛着金光的小行星缓缓划过轨道，四周点缀着一道道浅蓝的尾焰，那是进出港的星际飞船拖曳出的光痕，像一群围绕恒星迁徙的鲸群。

“那是交易所星，居民区。我们住的地方。”他又朝另一侧一指，一颗包裹在透明穹顶下的球体缓缓转动，表面霓虹闪烁，犹如一座漂浮在宇宙中的梦幻都市。

“还有那颗——”他顿了一下，语气微妙地柔和下来，目光落在一颗轮廓不规则、颜色偏蓝的小行星上，“是浴场星。那一圈一圈的波纹，是它的潮汐带。”

在太空的沉默之中，三颗星辰宛如夜空中的挂饰，安然静谧地排列着，构成了他们的生活与归属。

路铭一顺着他的指引望去，胸口突然一热。第一次，他从这个距离、这个角度看见了完整的第九区，宛如一个不被打扰的世界。眼底涌上的，不只是震撼，还有一股莫名的湿意。

“真漂亮……”他低声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个观景点的？”

凌霄在耳麦那头轻笑了两声：“本来只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不过嘛——看你今天心情不错。”

“嗯。”路铭一轻轻点头，声音不高，却藏着满足，“我在生物研究院交到两个朋友，他们……人挺好。”

“哦？”凌霄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上了点半真半假的打趣，“我们小铭这么厉害啊，还交朋友了。”

“别闹。”路铭一笑着锤了他一拳。在无重力状态下，这点力气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冲击，可凌霄却顺势“腾空”了一段，像是被这拳打得飘了出去。

“喂！”路铭一见状，立刻伸手抓住他宇航服上的背带，把人拽了回来。太空中不能乱飘，哪怕只是一点点偏移，也可能出事。

凌霄落回平台，轻轻地笑了，眼里却带着认真。他从身后的装备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路铭一面前，然后按下开关。

盒盖弹开，里面静静悬浮着一条浅银色的光带，在星光与舱灯交织下泛着淡蓝的涟漪。

“这是？”路铭一怔住。

“量子传送识别密钥。”凌霄望着他，在原地蹦了两下，却无法摆出单膝下跪的姿势，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懊恼，“不过我的存款只够买三次传送机会，就当是求婚礼物。”

他挠了挠头，似乎在强行克制不自然，却又固执地挺直了背脊，深吸了一口气。

“路铭一，”他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太空沉默得近乎神圣。远处星船的轨迹在缓缓移动，只有宇宙在无限伸展。而在这幽暗又璀璨的宇宙舞台上，两个身穿宇航服的人站得很近，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结。

路铭一望着那条光带，指尖微微颤抖。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听见这句话——也没想到，自己的心跳居然会因为这个人而紊乱得如此不合逻辑。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凌霄，低下头，轻轻将那条光带从盒中取出，扣在了自己额头的终端接口上。光束悄然锁定，数据回路开始闪烁，像是契约成立的一瞬间。

“我愿意。”他轻声说，声音因情绪而微微发颤。

穿梭车缓缓驶离平台，重新穿过通道，滑入第九区的轨道带。太空舷窗外，三颗小行星渐渐逼近，身后的奥西里斯星环则被拉长成一道模糊而璀璨的光弧。车内温度回升，凌霄与路铭一脱下宇航服，坐在悬浮椅上，安静地倚靠在彼此身侧。

舱内一片静谧，只有导航系统低低的提示音与推进器偶尔发出的低鸣回响在密闭空间中。凌霄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随意地投向窗外流动的星轨。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一场什么样的婚礼？”

路铭一怔了一下，眼神柔和下来。他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嗯……以前确实想过。”

凌霄挑了挑眉，转过头望着他，语气里藏着点玩味：“哦？说说看？”

“……是在诺瓦星的时候。”路铭一语气不自觉地柔下来，“我们的婚礼习俗会从前一晚持续到第二天中午，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婚宴之后，新人会骑着独角兽，穿越瓦特纳冰原，一路向北，直到极地营地。”

凌霄的笑意顿了一下，语气微妙地一歪：“你是说……你以前就打算骑着一头长角的小马，和文煜结婚？”

“才不是小马！”路铭一被他逗笑了，眼里却带了点认真，“那是一种很美的生物，通体雪白，身上流动着光纹。抵达极地后，我们会在营地搭起水晶帐篷。你知道吗？那种帐篷是用导光结晶体做成的，站在里面，极光就像整个宇宙在头顶缓缓流动。”

他说着，语速一点点加快，眼中闪着光，像是亲眼重温了那片星空冰原的盛景。

凌霄看着他，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他轻轻咳了一声，嘴里嘀咕：“听起来……确实挺浪漫的。你是不是连礼服都挑好了？”

路铭一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吃醋，不禁失笑。他靠近一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凌霄的肩：“你就这么小心眼？连想象过的婚礼都要吃醋？”

凌霄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我哪有吃醋。我只是在考虑是不是要提前预定两头诺瓦独角兽。”

“想办诺瓦星的婚礼，那当然得交给我来操办。”路铭一笑着反击，语气带着点认真，“极光、独角兽、水晶帐篷，统统安排上。你只负责到场，说‘我愿意’。”

凌霄终于转过头，原本的小别扭被笑意取代。他靠了过来，额头轻轻撞了撞路铭一的额角：“等第九区步入正轨，我们就一起回诺瓦星。你说过的，别反悔。”

“我说的。”路铭一轻声答应，又觉得他吃醋的样子实在好笑，“要不我给你立个字据？”

“那就不用了。”凌霄搂过他，在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是之前穿着宇航服时没能完成的动作，落在此刻，带着一丝迟来的温柔，“不过你真的要好好想想，需要什么样的婚礼现场。”

穿梭车在中心区别墅的停靠平台平稳降落，安全提示响起时，两人仍有些意犹未尽。凌霄先一步下车，回头看着还在整理随身物品的路铭一，笑着说：“晚上有时间，就把婚礼的构想写下来给我，我好交给他们去安排。”

路铭一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这两天你都没有做身体测评，要不要先看一下恢复的情况。”

“嗯……”凌霄装作没听见，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我得先去跟阿烁开个会，他在首都的时间也很紧。再说了，我这几天都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还能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便径直上了三楼，头也不回地走进中控室。路铭一望着他背影，想再说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他转身回到卧室，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他坐到医疗台边，唤醒机械医疗助手的系统，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数据记录全部被清空了。

不是新建用户界面，也不是自动归档，而是彻底清空。

“权限等级：管理员手动删除。”提示框在空白的界面中央闪烁着，像一枚警示信号灯。

路铭一怔住了。他记得自己上次来看时，凌霄的心肺曲线和器官损伤还未完全恢复，而现在，所有进度条、标记点、异常注释，全都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点开权限日志，发现访问记录被截断于三天前，之后系统没有再接收到任何检测数据，像是某种精密的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