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上，刘姿疲惫地靠在文靖肩头睡着了。文靖的右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指尖偶尔轻微抽动，像是在梦中继续弹奏未完成的旋律。小雨从前座回头，镜头悄悄对准他们交握的手——刘姿的指尖有琴弦留下的茧，文靖的指节上还留着练习时的伤痕，但此刻，它们安静地贴合在一起，像一首终于找到和声的独奏曲。
车窗外，上海的霓虹渐次亮起。那株开了三朵花的仙人掌正坐在后座的琴盒上，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摇晃，仿佛在无声地庆祝这场跨越山河的重逢。
回到家时，夜色已深。刘姿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松香和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那架钢琴静静地立在月光下，琴盖上散落着乐谱和药瓶。仙人掌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台原位，三朵白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文靖的轮椅停在钢琴旁，他的右手轻轻拍了拍琴凳："想听吗？《归途》的完整版。"
刘姿放下琴盒，在他身边坐下。当文靖的双手落在琴键上时，她屏住了呼吸。右手的动作依然迟缓，每个音符之间都有微妙的停顿，却奇迹般地准确。左手的旋律如同潮水，托起那些不完美的音符，将它们送往更远的地方。
演奏到高潮处，文靖的右手突然痉挛，砸出一串刺耳的不和谐音。他皱起眉，左手却不停，顺势将这意外融入曲调。刘姿无声地加入，她的右手覆盖在文靖的左手上，共同完成最后的乐章。
余音散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文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膝上，汗水浸透了衬衫后背。刘姿轻轻托起他的手，发现掌心全是练习留下的茧和淤青。
"疼吗？"她问。
文靖摇头，左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鹅卵石："更疼的是这个。"石头背面新增了一道裂痕，"在哈萨克斯坦摔的？"
刘姿接过石头，指尖抚过那道裂痕："迫降时琴盒掉了，我扑过去护住它。"她突然笑了，"结果发现里面装的是你的鲸骨琴弓，不是我的大提琴。"
文靖怔住，随即低笑出声。笑声牵动了肋间的伤，他轻微地抽了口气，却还在笑。刘姿也跟着笑起来，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三个月的分离，八千公里的距离，生与死的考验，最终都融化在这个夜晚的笑声里。
小雨的摄像机静静记录着这一幕，镜头慢慢模糊，像是被泪水打湿。画面外，苏棠小声提醒："该换药了。"但没有人动。月光穿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乐谱上，那些音符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纸上轻轻跳动。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客厅，小雨蜷缩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摄像机。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身上盖着刘姿的外套，而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小雨揉了揉眼睛，举起摄像机轻手轻脚地走向厨房。镜头里，刘姿正在煎蛋，左手拿着锅铲，右手时不时扶一下后腰——那是迫降时留下的伤。文靖坐在轮椅上，用左手笨拙地切着火腿，切得歪歪扭扭却异常认真。
"你醒了？"刘姿头也不回地说，"煎蛋要几分熟？"
小雨惊讶地放下摄像机："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脚步声和别人不一样。"文靖接过话，"像只偷吃的小猫。"
小雨撇撇嘴，镜头却诚实地对准了料理台上那盘形状奇怪的火腿——有的薄如纸片，有的厚得像砖块。"这段绝对要剪进纪录片，"她笑嘻嘻地说，"片名就叫《钢琴家与他的灾难厨房》。"
刘姿突然转身，将一勺热油淋在文靖切好的葱花上，滋啦一声香气四溢。"错了，"她纠正道，"是《钢琴家与救了他厨房的女人》。"
三人都笑了起来。小雨的镜头捕捉到文靖悄悄用左手碰了碰刘姿的手背，而刘姿假装没注意到，耳尖却悄悄红了。
吃早餐时，小雨翻看着这三个月拍摄的素材。画面里文靖的右手从完全瘫痪到勉强能按键，刘姿从布拉格发来的视频越来越憔悴，直到最后那段失联期间的绝望记录。
"其实..."小雨突然放下摄像机，"我偷偷给这片子报了电影节。"
"什么？"文靖和刘姿异口同声。
"大学生纪录片单元。"小雨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用了化名，评委不知道主角是谁。"她顿了顿，"但昨天他们发邮件说入围了决赛，需要补拍一些...团圆的镜头。"
刘姿挑眉看向文靖，后者正用左手艰难地往面包上抹果酱。感受到她的目光，文靖抬起头："看我干嘛？"
"我在想，"刘姿慢条斯理地说，"某些人是不是早就和小雨串通好了？"
小雨立刻举起双手："我发誓没有！虽然..."她的镜头突然转向窗台上的仙人掌，"文老师确实说过，如果这片子能拿奖，就赞助我去冰岛拍续集。"
"冰岛？"刘姿眯起眼睛。
"去拍埃尔莎说的鲸鱼嘛。"小雨吐了吐舌头，镜头心虚地晃了晃，"顺便...看看老埃里克的故乡。"
文靖突然咳嗽起来，假装被面包呛到。刘姿给他递水时，发现他眼底藏着笑意。她无奈地摇头，伸手弹了下小雨的摄像机镜头："先吃饭，再谈你的'阴谋'。"
阳光渐渐爬满整个餐桌，三人的影子在晨光中交织。小雨的摄像机静静记录着这平凡而珍贵的早晨——面包屑散落在乐谱上，仙人掌的影子投在咖啡杯里，文靖的右手偶尔还会颤抖，但已经能稳稳地握住刘姿递来的杯子。而八千公里外的风雪，迫降时的惊魂，那些不眠的夜晚和疼痛的练习，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温暖的底色，见证着这个关于音乐、爱情与坚持的故事，仍在继续书写它的篇章。
日子像往常一样流淌。文靖的复健课程依旧由苏棠负责，每周三次，雷打不动。刘姿照常去音乐学院授课，偶尔在苏棠值班的日子，她会"恰好"有教研会议要开，留出足够的空间。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康复中心的走廊上，刘姿抱着学生作业，推开训练室的门。她正想开口，却看见苏棠站在文靖身后，女孩的眼神专注而温柔，苏棠的笑声清脆悦耳："文老师，这个和弦转换真的进步好多！"接着是文靖温和的回应："多亏你上次调整的训练方案。"
刘姿站在玄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仙人掌在窗台上开了第四朵花，洁白的花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