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的灯光暖黄，货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食材，周围是推着购物车的普通夫妻，讨论着晚餐和明天的天气。刘姿忽然意识到，她和文靖的争吵已经不再是关于音乐理念或演出安排，而是变成了"草莓该买哪一盒"、"谁忘了交电费"、"浴室里的洗发水又用完了"这样的小事。

这种平凡，竟然让她觉得安心。

"算了，两盒都买。"文靖突然把两盒草莓都丢进购物车，"反正你练琴饿了会偷吃。"

"我什么时候——"

"前天凌晨一点，冰箱里的蓝莓蛋糕少了三分之一。"文靖眯起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

刘姿耳根发热，推着购物车快步往前走："……快去买肉，再晚火锅店要关门了。"

文靖笑着跟上，手指悄悄勾住她的指尖："遵命，指挥家女士。"

晚上八点，公寓里弥漫着火锅的香气。

小雨举着相机，对着咕嘟冒泡的锅子拍个不停："我要把你们俩的'柏林平凡生活'做成纪录片，名字就叫《当音乐家开始买菜做饭》。"

"不准拍。"刘姿夹起一片肥牛放进锅里，"这段删掉。"

"凭什么？"文靖把镜头转向自己，"我觉得我下厨的样子很帅。"

"你管把食材全丢进锅里叫'下厨'？"

"效率至上。"文靖理直气壮，"而且味道不差。"

小雨坏笑着调整焦距："观众朋友们，现在看到的是著名钢琴家刘姿和她的……呃，文靖先生，正在进行一场关于'火锅哲学'的辩论。"

刘姿扶额，文靖却突然凑近镜头，压低声音："其实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认，上次我煮的麻辣锅底，她连汤都喝光了。"

"文靖！"刘姿抄起一颗鹌鹑蛋丢他。

文靖精准接住，得意地塞进嘴里："看，连投喂都这么默契。"

小雨笑得手抖，镜头都晃了："天啊，你们俩比在舞台上还甜。"

火锅的热气在灯光下氤氲，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刘姿看着文靖和小雨斗嘴的样子，忽然想起半年前在冰岛的自己——那个害怕亲密关系会磨灭艺术敏感的自己。

可现在，她发现平凡日子里的烟火气，反而让她的音乐更加丰满了。

深夜，刘姿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床边空荡荡的。书房的灯亮着，隐约传来钢琴声——不是文靖平时那种张扬的即兴演奏，而是一段温柔又略带忧郁的旋律。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虚掩的门。

文靖坐在钢琴前，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他没穿外套，只套了件旧T恤，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琴架上摊着几张潦草的手稿，刘姿认出那是他最近在写的《城市交响诗》。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靠在门框上听。这段旋律她从未听过，不是他们合作过的任何风格——比古典乐自由，比爵士乐克制，像是一个人在深夜的独白。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文靖的肩膀微微塌下来，手指还悬在琴键上方，仿佛舍不得离开。

"睡不着？"刘姿轻声问。

文靖猛地回头，随即露出一个笑容："吵醒你了？"

"没有。"刘姿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新曲子？"

"嗯。"文靖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了几个和弦，"柏林爱乐那边……希望我下一部作品'收敛一点'。"

刘姿听出了他话里的失落。文靖的音乐向来自由不羁，但最近的乐评却批评他"过于实验性"、"缺乏结构感"。

"所以你在试着写更传统的曲子？"她问。

文靖沉默了一会儿："我在试着写他们想听的曲子。"

这句话像一根刺，轻轻扎进刘姿心里。她太了解这种感觉——当创作不再是为了表达，而是为了迎合时，每个音符都会变得沉重。

她伸手覆在文靖的手背上："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我的英俊外表？"文靖试图开玩笑，但眼神没在笑。

"是你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刘姿认真地说，"第一次听你即兴演奏时，我就想——这个人怎么敢这样弹琴？完全不管规则，不管听众能不能接受，只管自己高兴。"

文靖看着她，眼里的阴霾渐渐散开："然后呢？"

"然后我嫉妒死了。"刘姿微笑，"因为我从来不敢。"

夜风轻轻掀起窗帘，月光流泻进来，落在黑白琴键上。文靖的手指慢慢翻转，与她十指相扣。

"所以……你觉得我该继续做那个'不管规则'的家伙？"

"我觉得……"刘姿靠在他肩上，"你应该做让你快乐的音乐，就像在超市挑草莓一样，选你真心喜欢的那盒，别管别人怎么说。"

文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到她身上："刘姿女士，你刚刚用草莓比喻音乐创作。"

"还不是跟你学的。"

文靖突然转身，双手捧住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怎么办，我好像比昨天更爱你了。"

刘姿心跳漏了一拍，却故意板着脸："肉麻。"

"真心话。"文靖吻了吻她的鼻尖，然后重新面对钢琴，"来，帮我听听这段——"

他的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这次弹的是一段全新的旋律，既有他标志性的自由奔放，又带着一种沉淀后的沉稳。刘姿闭上眼睛，仿佛看到柏林深夜的街道，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这是文靖的音乐，也是他们的生活——在规则与自由之间，在舞台与厨房之间，在每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日子里，谱写着属于彼此的协奏曲。

刘姿站在柏林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捏着那封来自上海音乐学院的邀请函。窗外的雨滴顺着玻璃滑落，模糊了远处柏林爱乐大厅的轮廓。她轻轻摩挲着信纸上熟悉的校徽，那个她曾经和文靖一起度过四年青春的地方。

"陈教授希望我下学期回去任教。"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至少半年。"

身后整理乐谱的沙沙声突然停了。文靖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她身旁。雨水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阴影，刘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咖啡的气息——这个味道从高中时代就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