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小镇一如既往的潮湿。

雨下个不停。

佟涵起了个大早，刚准备打开事务所的门，就看到一张白色的纸躺在她事务所门口的灌木丛上。

佟涵将纸取下，纸上有一些字，只是被雨水模糊了。

佟涵进了事务所的门，随手将纸放在了桌上。

佟涵对小镇的潮湿空气过敏，她屋内的抽湿器功率一直都是开到最大。

今天她的事务所依旧没有什么客人。

佟涵并不在意，她的生意一向惨淡，小镇的人都有秘密，他们喜欢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找佟涵解决问题。

抽湿器和空调工作了以后，纸也就干了，只是有些字迹看不太清楚。

纸条上写着一些在佟涵看来很奇怪的劝告：

1、不要吃东小镇内任何蘑菇。

2、夜里12点前必须回到自己居所。

3、不要探查（此处被污染）内的东西。

4、不要和（此处被污染）交流，除非你想激怒他。

5、在东小镇存活七天。

这纸条上的劝告有些奇怪，但眼下佟涵没有时间去细想这张纸条的事，她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要和自己的男友分手。

…………

佟涵刚出了事务所的门，细雨就铺面而来。

佟涵没找到伞，只戴了一顶软边的棕色帽子，雨水粘在佟涵的脸颊上，让她有一丝痒意。

她对东小镇的潮湿过敏。

佟涵事务所旁都是住宅，在东小镇，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小楼。小楼普遍二层，漆着漂亮的白色，在雨中连成一道模糊的线。

佟涵的邻居是个温柔的阿姨，叫玛丽，佟涵事务所生意不好，玛丽阿姨总是做了不少吃的送给佟涵。

玛丽阿姨戴着黄色的雨帽，拿着一把小铲子，蹲在家门口的花园里，似乎在铲土。

看到佟涵出门，玛丽阿姨连忙站起来喊住佟涵：“佟涵！你要出去吗？我花园里的蘑菇都长大了，待会回来我们一起喝蘑菇汤呀！”

蘑菇。

不要吃东小镇内任何蘑菇。

佟涵想到纸条上的第一点，心里膈应，便摆手说自己今天有事，下次再喝蘑菇汤。

不知道是不是佟涵的错觉，一向温柔的玛丽阿姨神色似乎有些阴暗，可她仔细一看，玛丽阿姨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圆润柔和的面庞，半长的深棕色卷发被鲜艳的黄色雨帽压着，看上去温柔又和蔼。

是看错了吧。

佟涵心里安慰自己，可她却不自觉得咬着下唇，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

佟涵走过玛丽阿姨的门口，余光瞥到了玛丽阿姨家门口处的花园，几朵白色小伞状的菌类连根躺在泥土上，旁边是泥土翻动的痕迹。

玛丽阿姨好像在挖蘑菇。

佟涵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沿着她事务所所在的这条街一直往西走，很快就到了小镇的入口。

一路上，她大步快走，生怕被别人喊住。

东小镇的入口处停了辆白色的箱型货车，车子没点火，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材修长的男人上倚靠在车门上。

男人神色阴郁，冰冷的黑色眼睛线条流畅，嘴角下垂，显得几分厌世。

这男人就是佟涵交往两年的男友——万易。

佟涵一出现在万易的视线中，万易就站直了身体，下垂的嘴角也有几分上扬。

万易问：“你怎么来了？”

佟涵说不出口，万易虽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但见到她后，明显高兴了不少。

和万易交往两年，佟涵没有什么不满，万易话少也不怎么笑，但对她很好。

她只是，对他没有感觉。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答应和万易在一起的，她完全想不起来。

万易俯身，动作自然地从佟涵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去了佟涵脸上的雨水：“外面还下雨，有什么事晚上等我送完货再说。”

佟涵的脸不痒了，她对东小镇的雨水轻微过敏，万易都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佟涵才不想继续辜负万易的情意。

佟涵迟疑道：“对不起，万易，我……”

“不用对不起。”万易的眼里甚至有几分轻快的笑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链：“我找到它了，在你家门口找到的。”

什么？

佟涵怔怔地看着万易手里银色的手链。

那是佟涵去年生日时万易送她的生日礼物。

什么时候丢的？

佟涵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才发现手腕上早没了手链。

她不是想说这个，佟涵张了张嘴巴，却没能说出话来。

“哥。”

这时白色货车的副驾走下来一个细长男人，男人微微驼背，前发盖住半张脸，似幽魂飘到了佟涵面前。

他是和万易一起送货的同事，叫巴里，他在催促万易。

万易意识到送货的时间到了，没再和佟涵说些什么，他牵起佟涵的右手，把手链扣了上去。

万易：“我先去送货了，晚上去找你。”

冰凉的手链重回佟涵的手腕。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姐。”巴里忽然喊道。

“什么？”

佟涵发觉巴里是在喊她，她和巴里没什么交集，也就仅限于点头打招呼的关系。

“小心那些人，别和他们交流。”巴里说的话不明不白。

什么叫小心那些人，又什么叫别和他们交流？

“巴里说的对。”万易嘴角又下垂下来，他目光阴冷地看着佟涵的背后。

佟涵扭头。

三个超乎她的想象的人类出现在小镇的入口处。

这三个奇怪的人类，一个头塞在透明椭圆的鱼缸里，一个手变成了老式风扇的内芯，而另一个女性，看上去最奇怪，她的头是一个猫头，还是一只暹罗。

佟涵僵在原地，怀疑自己根本没有起床，她现在可能还在梦里。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出现在小镇里？

他们还算是人吗？

“那三个人，好奇怪，那个头在鱼缸里的，他是怎么呼吸的？那个人的手，变成了风扇！还有那只猫？还是人？”

佟涵语无伦次，她急切地想看万易和巴里的反应。

万易和巴里脸色阴沉，看到那三人，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但他们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似乎在他们认知里，这样存在就是正常的。

这是什么反应？

他们为什么不惊讶。

这三个人违背了常理啊！

万易伸手，将佟涵搂进了怀里，温柔说道：“别怕，他们只是外来者，他们很快就会离开镇子的。”

不不不，这是害怕的问题吗？

佟涵扭头再看那三人时，镇子的入口处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果然是幻觉吗？

佟涵站在原地一阵眩晕，等到白色货车消失在佟涵视线中时，佟涵忽然想起，她今天还没有和万易说分手。

…………

“姐姐，你不喜欢万易哥了吗？”杰西卡抓着铅笔，心思明显不在学习上。她的鼻子两侧带着点雀斑，金色的短发右侧微微翘起。

佟涵的事务所生意并不好，她平时还兼职家教。

杰西卡是她的学生，只是不太爱学习，不谈学习的话，杰西卡就是个小天使。

当然，佟涵此时的心思也不在教书上，她右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扣着万易给她带上的手链。

“我只是觉得有点痒。”佟涵辩解道。

但是她忘了，杰西卡除了学习，其他时候相当聪明。

杰西卡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才不是呢，佟涵姐，你只是不喜欢万易哥了而已，这手链你带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觉得痒哦。”

佟涵不想和杰西卡讨论万易，她换了个话题：“杰西卡，你知道小镇新来的那些奇怪的人吗？就是头上有鱼缸，还有像只猫的那个？”

杰西卡阳光灿烂的小脸顿时阴沉了下来，她的表情和万易、巴里的一样。

“不要理那些人，姐姐他们很快就会离开的。”杰西卡说出了和万易一样的话。

佟涵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

她一直以来觉得东小镇很奇怪，大家的肤色不同，头发颜色不同，可是彼此却和谐的生活在一个镇子里，现在他们又对外来者表现出一致的敌对态度。

佟涵接着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来镇子里？”

杰西卡还是阴沉着脸：“都说了，不要管那些人！”

这还是佟涵第一次从这个天使样的孩子脸上看到如此恐怖的表情。

这次的课没法继续了。

佟涵很快收拾好教学物品。

离开杰西卡家前，杰西卡和佟涵说道：“姐姐，别去小镇的南边，我今天不故意和你发火的。那些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下次来，我让妈妈煮蘑菇汤给你喝呀？”

这是佟涵今天第二次听到蘑菇汤了。

杰西卡再次露出了她天使般的笑容，甜蜜温柔。

从杰西卡家出来后，佟涵没有想回家。

她的家和她的事务所不远，她知道，万易很快就会送完货，然后到她家里去。

在这之前，她要去南边看看。

和小镇大部分的环境不同，南边一向是破败模样。

街道上全是枯叶，街道两旁的房子表面也被雨水腐蚀，呈现出灰色。

街上的雨愈发大了起来。

佟涵将脸上的雨水不断抹去，总算走到了镇子南边一处还算完好的房子里。

那些人大概率也是住在这里。

这房子也是二层，只是太久没人住，看上去没有小镇里其他的房子漂亮。

佟涵走进房子里，才发现这房子的布局和她的房子很像。

一层是客厅，二层是卧室。

没什么区别。

或者说，整个小镇的房子都很像。

佟涵曾经也去过邻居家、或者是杰西卡家，房子都差不多，简直就像复制粘贴的一样。

那三个奇怪的人似乎还没有住进来。

佟涵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可她走到二楼卧室时，就听到大门的响声。

那些人来了。

三道奇异的人影出现在一楼。

佟涵蹲在二楼的栏杆后，悄悄看着那三个人。

那个长着暹罗猫头的女人说道：“又来了，我新手副本就是过的这一关，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

暹罗猫的声音带着点妩媚与勾人，还有一点猫的慵懒。

“你新手是这一关，难吗？”鱼缸头也不管客厅的沙发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

“不算难，只要注意遵守规则就行了。”暹罗猫幽怨地看着风扇手男人。“如果不是钢一把规则纸弄丢就好了。”

原来那个手是风扇的男人叫钢一。

钢一用他那只不是风扇的手挠了挠头，憨憨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个风扇怎么就转起来了，也不知道规则纸飞到哪里去了。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进过这个副本了嘛，应该还记得规则吧。”

暹罗猫叹了一口气：“太久了，我就记得不要吃这里的蘑菇，其他我不太记得了。不过，算了，这次来我们就是要打破规则的，有没有规则都一样。”

“还好我们进来的时候，把这玩意儿带上了。希望能过找到碎片吧。”鱼缸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个像是指南针的东西，这东西还交错闪烁着红蓝色的光。

“碎片探测器！老大这东西都给你了，不过，他怎么没和我说，害得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找到碎片的方法。”钢一惊讶道。

“你说呢。”暹罗猫猫头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无语表情。

佟涵听到了这三人的对话，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早上捡到的那张纸。

那就是规则纸？

至于暹罗猫说的新手副本，怎么那么听上去是游戏？

还有，碎片又是什么？

佟涵似乎第一次才认识自己所处的世界。

她陷入了巨大的恍惚中。

楼下鱼缸头继续说道：“楼上那个，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