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大摇大摆地走向群臣,“主动投降者,本王,不,朕不杀。”
沈帝怒目圆瞪,骂赵王是逆子。
郑党早已投靠赵王,纷纷拜下高呼陛下,崔党边缘人员也跟着跪下,一时间朝堂官员面面相觑,跪倒半数。
“阿爹和阿兄见新帝为何不拜?阿爹老了,朕尊阿爹为太上皇颐养天年。至于阿兄,你求求朕,朕照样准你做尊贵亲王。”
沈云归挡在林青梧与沈帝前面,三人屹然不动。
赵王失去了耐心,“不识抬举,给朕上!斩秦王头颅者封侯,斩圣人头颅者封国公。”
御军一股脑地涌上去,救驾的的龙武军寡不敌众,很快落了下风,连连后退,包围圈越来越小。
赵王执剑直指宝座,剑刃闪着寒光,他用力将剑投掷出去,“咣当”沈帝侧身躲过,剑插在宝座后的坐屏上。
“老不死的,躲得还挺快。弟兄们,殿内迩安公主与信王妃皆是倾国美人,谁要是喜欢就抢了去,朕为你们赐婚。”
赵王许以高官厚禄,又有美人相赠,御军斗志昂扬,高呼陛下万岁。
宣政殿充斥着兵刃相接的声音,两军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浸透殿内地衣,龙武军所剩无几,堪堪围了一圈。
赵王抬手示意御军停下,“如何?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降朕者不杀。”
孙常侍拨开身侧人,冲到赵王身前匍匐拜下,“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赵王用脚轻踩孙常侍的头,“朕就喜欢孙常侍这种忠义之人,常侍官太小了,封侯,忠义侯。”
孙常侍喜出望外,待赵王的脚从他头上拿开,他又磕了好几个头,“谢陛下,谢陛下。”
赵王许高官厚禄,沈云归身侧官员窃窃私语,似是想闻风而动。
“诸位,赵王犯的可是谋逆大罪,若能侥幸成功,后人会如何看他,史书会如何写他?你们若随他叛国,子孙后代会如何看?”
一番话说出口,站在林沈身侧的官员不再言语。
赵王却又笑了,“谋逆?哈哈哈哈,那又如何?待我功成自会有人为我辩经。”
御军重新举起手中武器,砍向最后负隅顽抗者。
“住手!”
众人的目光投向殿外,迎光而来是两位公主,宜春公主沈舒然和淳安公主沈芙玉。
她们还带了救兵,宣政殿又涌入两支军队,安国长公主的娘子军和昔日飞虎军旧部,皆是上过战场的士兵,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器都胜过宫中禁军。
沈芙玉站在军队前,衣着是寻常装扮,平白生出威严之气,“御军守卫皇城安全,定是受小人蛊惑才会剑指圣人,若迷途知返而缴械者,本公主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下轮到御军面面相觑,有人不相信沈芙玉的话,惴惴,“公主如何保证不会追究于我等?”
沈芙玉令娘子军和飞虎军旧部让出一条离开宣政殿的道,“放下手中兵刃离开,殿中士兵众多,本公主记不得每个人的脸。”
御军闻言尽数缴械,他们是被首领以清君侧的名义哄骗过来的,真到了发现自己是叛军,只能硬着头皮干。眼下救驾的军队来了,他们不可能赢,留下就是寻死。
赵王见御军一个接一个离开宣政殿,心中暗暗后悔应该早点让沈帝和沈云归人头落地的,还是他太心慈手软。
他趁人不注意,拾起士兵丢下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架在沈芙玉脖子上。
“所有人放下兵刃,不然我便杀了她。”
他输了,一败涂地,但他还想活,只要活着就能东山再起。
“她是你的阿妹。”沈舒然疾呼,方才走神竟让赵王钻了空子。
淳安公主沈芙玉是他们最年幼的阿妹,也是赵王幼年要好的玩伴。
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赵王,他抵在沈芙玉脖颈上剑又深了一分,“哈哈哈哈,阿妹,弑父杀兄的勾当我都干了,区区一个阿妹,阿姐以为我不敢吗?”
赵王挟持沈芙玉退后,一步又一步,其他人步步紧跟,一行人来到宣政殿殿前的空地。
“若不想她死就退后!”
沈舒然示意士兵后撤。
沈芙玉忽地笑了,赵王疑惑她被人挟持如何笑得出来。
“四兄可还记得那颗柏树?幼时我常爬到柏树上瞧阿爹上朝,四兄也跟着我胡闹,有次差点下不来,多亏了四兄想法子救我。”
赵王远眺沈芙玉说的柏树,十多年过去了,它还是郁郁葱葱,一如从前。
六岁那年,沈芙玉卡在树上,仆从束手无策,是他壮着胆子爬上去将沈芙玉救下。
沈帝正巧下朝路过,赞他有勇有谋,还让他和沈芙玉乘御撵回宫。
沈云归和沈舒然见状也要坐阿爹膝头,最后沈帝御撵上有大大小小的五个人。
御撵于宫城中转了一圈又一圈,赵王耳畔是壮年阿爹有力的心跳声和姊妹的笑声。
阿爹不重色,子嗣稀薄,仅有两男两女,他对孩子好似一直都疼爱有加,只是更疼爱沈云归一些。
是什么时候他觉得阿爹不爱他了?
他想起来了,是郑皇后,是泗国公,是郑家人一直拿他与兄长沈云归比较,比较他们的学识、容貌、资质和帝王恩宠。
渐渐地,他心态失衡,忌妒兄长受宠,埋怨阿爹偏心。
视线笼上一层氤氲雾气,化作晶莹滚落脸颊。
“阿兄,收手吧,我们还如从前一样。”
“阿妹,太晚了,回不去了。”他成了弑父杀兄、无恶不作的罪人,是要载入史册被后世口诛笔伐的。
赵王移开放在沈芙玉脖子上的剑,将她推走,随后转动剑刃向自己砍去。
众人反应过来时,赵王已倒在血泊中。
“四兄!”
“阿弟!”
“云起!”
沈家人围在赵王身边,沈芙玉拼命捂住赵王流血的颈部,只要血止住了,兄长还有救,可温热的血液不断自她的指缝流出。
赵王嘴巴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沈芙玉俯下身去听。
“阿爹……阿……对不……”
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赵王彻底断气。
赵王之乱结束,有人失去至亲,有人失去钱权,还好大虞数万万生民赢了,他们赢得了属于自己的曙光。
郑家涉及结党贪腐、滥用职权等罪状,削去爵位,男子发配边疆充军,女子没入永巷为奴,富贵荣华的国公府顷刻倒塌。
庆京百姓唏嘘不已,明面上的清明高官,暗地里净干些陷害忠良、残害百姓的勾当。
差役查抄泗国公府,发现郑海宁几房的妾室俱无官府文书,皆是别州百姓良家娘子。
因父罪沦落为庶人的石佚失踪的娘子,竟也在泗国公府。
郑皇后自请离宫,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后宫无人料理,沈芙玉的阿娘董昭仪晋贵妃,掌管六宫。
信王则从皇室除名,贬为庶人,大理寺顺藤摸瓜查到几处别院,别院中尽是被他拐来的娘子,沈帝赐予每个娘子一笔银钱算是对她们遭受无妄之灾的补偿。
沈帝借机改诸王实封为虚封,清查各州县政策的施行情况,且任命监察御史督查各方。
朝堂官员大换血,屈从谋逆者皆没收田宅,永不为官,严重者抄家入狱,像宇文鹤和韩昭之流免不了身首异处。
沈帝素来赏罚分明,对功臣论功行赏,秦王册为太子,择日行册封仪式。
宜春和淳安两位公主各得丹书铁券并特准其议政,迩安公主除去丹书铁券还得了些珍宝地契。
林青梧对免死金牌颇为满意,不枉她辛苦查案一场。
宇文筝虽为信王妃,却大义灭亲,得沈帝单独召见。
金銮殿内,沈帝经此一事又苍老许多,眉眼难掩疲态,“娘子击登闻鼓检举亲夫,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有罪者罚,有功者赏,但朕思来想去不知晓娘子想要什么?”
不怪沈帝发愁,宇文筝母家流放,夫家获罪,她如今是想要钱财还是身份或是两种都要。
“妾求更名徐铮,从此世上再无信王妃宇文筝。”
她的生父卖女求荣,将她嫁给一把年纪的信王,如今终于可以彻底摆脱王妃枷锁。
筝,她从前是宇文氏的风筝,孝道家族是风筝的线,也是控制她的手段。
今后她要做一个铁骨铮铮的娘子,铮铮昂扬为自己而活,也为早死的母亲活。
“只求这些?娘子可想好了?”
宇文筝语气坚定,“回陛下,妾想好了。”
——
月上梢头,林青梧和沈云归再次来到明居,同行的还有宇文筝,不,应该叫冯铮。
冯铮进门时,昔日高高在上的平阳郡主,布衣荆钗扫连廊下的尘土。
沈挽秋深知自己父亲罪孽深重,但王府终究是未曾亏待过她,赵王之乱后她便将身上值钱的物件折成银钱,接济庆京穷苦百姓。
秦王与公主搭救,她不好意思吃人白饭,就帮着明居仆从干活,变化之大险些让冯铮认不出。
见冯铮来,沈挽秋放下手中扫帚,同她挽手去厢房说话。
“阿姐,我逃婚那日,父亲他有没有为难你?”
信王爵位被废,冯铮得了圣人亲赐的和离书,已经不是她的继母,若不曾嫁进王府,按年龄她应该唤一声阿姐。
冯铮摇头,“不曾。”
木已成舟,左不过是打她一巴掌,禁足王府而已,又将沈挽秋逃婚的消息告诉郑屿,只是信王没有想到自家女儿竟真逃婚成功。
沈挽秋又问,“庆京百姓皆赞阿姐忠勇,还得了圣人亲见,阿姐都要了何赏赐?”
“改名换姓,重新生活。此次前来是想问三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庆京,只是日子会清苦。”
冯铮想离开庆京不意外,没想到的是她想带自己一起,她明明讨厌王府,也应该讨厌王府中人。
沈挽秋手中发汗,“阿姐为何要带我一起?我从前还对阿姐恶语相向。”
冯铮没有回答,只是又问了一遍沈挽秋跟不跟她走。
“走,和阿姐一起日子清苦些也无妨。”她本就是被清算的漏网之鱼,平安活着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