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氛围莫名压抑,没有谁在说话。
谢钧瑜不知道是不是有哪句话说得不对,惹了盛斯洋不高兴。
但好像也没有太不高兴,毕竟对方否决了他想直接回学校的提议,坚持要先带他去吃饭。
难道是觉得自己说了晏澄的坏话?
主角攻受和他相比起来才是旧相识,盛斯洋对晏澄了解得肯定比自己多。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晏澄,但潜意识里还是维护的。
谢钧瑜不由得大感欣慰,谁说主角攻受推不了感情线的,这不是有悄悄露苗头吗,真爱往往都藏在细节里。
“你对你弟弟很好。”
半晌,盛斯洋开口,说的却是这句话。
谢钧瑜愣了愣,没想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还会被对方单独拎出来夸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谢谢……斯洋哥,如果你有弟弟的话,你也会是个好哥哥的。”
只是礼节性地这么一说,但架不住语气实在诚恳,盛斯洋侧过脸来看着他:“我会是吗?”
天色已沉,谢钧瑜看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凭直觉点了点头:“会是的。”
“如果说,我是你——”
盛斯洋想说的话被不合时宜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他将剩下的话咽进腹中,看面前的人接起电话。
“晏总。”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钧瑜,你今天都待在宿舍吗?”
“没有呀晏总,我现在在外面。”谢钧瑜迅速又平静地看了盛斯洋一眼,后者无声做了个嘴型:“别说我在。”
谢钧瑜便压低了声音:“在图书馆写了一天的论文,现在打算和同学出去吃饭。”
“哦,”晏澄那边似乎有些踌躇,“和哪个同学呀,你……戴戒指了吗?”
晏澄很纠结这一点,好像不戴上那个戒指,谢钧瑜走到外面就会随时有随时被抢走的危险似的。
他对晏澄的这份担忧不置可否。一来,自己没这么大的魅力,二来,跟他有实质性进展的这两个人有哪个是不知道他已婚的,一个婚戒而已,无心之人不用拦,有心之人拦不住。
于是他淡淡把话题一带而过:“没有,出来的时候忘记了。期末周呢,吃个饭就回去了。”
谢钧瑜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隔了好一阵,对方才接过话头:“好,回去再说。山道已经在疏通了,我这几天应该就能回来。”
又说了几句,不过是家常的交流,等到电话已经结束了好一阵,晏澄依然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他望着窗外的漆黑,高天之上月光如水,不远处湖水起伏,波光粼粼。
“……小瑜。”
他低低念了一声,似是叹息。
是上次发短信的同学吗?还是另有其人。
为什么回避这些问题呢……是觉得没必要,还是不能说?
开了一天的视频会议处理工作上的事宜,结束之后已经精疲力竭,他不愿意去想更多的假设。
小瑜最后不是说了等自己回来吗,只要自己回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
谢钧瑜将电话挂断,手机与手链轻轻碰撞,轻叩声略有些沉闷:“你和晏总吵架了吗?上回我和他打电话,你也要我别说和你在一块儿。”
“他对我有意见。”盛斯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把车停好,示意谢钧瑜下车:“要是让晏澄知道我把你拐出来了,骂我倒是其次,连累了你可就不好了。”
谁说不好了,这简直太好了。谢钧瑜巴不得盛斯洋能连累他,最好让晏澄厌倦这段婚姻关系,直接甩给他一纸离婚协议。
只可惜除了他以外没人这样想。
到达餐厅门口,正赶上一批顾客用完餐出门,两人迎面碰上一行人,盛斯洋先止住了脚步:“妈?”
一行人有男有女,都是五十来岁的年纪。其中一名妇人尤为保养得宜,原本正笑吟吟地同周围人交谈,听到盛斯洋的声音朝他望来,不由一怔:“小洋?”
市区这么大,彼此都没商量,能偶遇上儿子也是巧合。她很快招呼盛斯洋过来:“过来见见你孙叔叔李阿姨,这都是妈的老同学,上次看见的时候你还没上小学呢。”
在长辈面前,再大的年纪也得当孩子,盛斯洋逐一问完好,母亲略带好奇的视线落到了他身后。
“这位是?”
盛斯洋一刹那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手心里车钥匙的金属触感冰凉,得以让他缓解这份紧张。
“朋友,”他听见自己喉咙滚出了简洁的两个音节,然后是为这个词所做的解释,“新认识的朋友,叫谢钧瑜。”
“新认识的朋友呀?”母亲上前半步,身上好闻的檀木香幽幽往二人的鼻子里钻,“小谢看着好面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谢钧瑜落落大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阿姨好,我是晏澄的伴侣,可能在某些场合是和您有过一面之缘。”
盛母略微惊讶:“你是小澄的……”
晏澄的叛逆之举从不遮掩,他们这些人自然知道晏家的晚辈做了些荒唐举动,更何况晏澄做出这样的举动或多或少是和自己的儿子有点微妙的关系。
盛母早听闻晏澄和一个刚成年的男生结了婚,可这五年来从未主动去了解过其中的故事,只是偶尔听说些风言风语,今日才算真正见到了本人。
对方的眉眼……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小谢,你们家是哪里的?”
她还待再仔细瞧瞧,却被盛斯洋向前一步的阴影遮挡:“妈,你们同学聚会,就别在我们这儿耽搁时间了。我和他都还没吃晚饭,正饿着呢。”
盛母嗔了盛斯洋一眼,也想起了自己的客人还在一边,现在确实不是闲聊的好时候,笑了一笑:“好好,你们年轻人自己玩,我们不打扰。”
待得一行人走远,盛斯洋才如释重负似的,卸下了适才的紧张,想在谢钧瑜面前展示自己的松弛:“那是我母亲。”
“我知道,”谢钧瑜看着他犯蠢,“刚刚听到了你喊她了。”
“你之前见过她?”
“没有,”谢钧瑜笑眯眯地,“客套嘛。阿姨说我面善,我总不能说我们没见过。”
上次在盛家别墅的宴会是为了庆祝盛斯洋回家,年轻一辈的活动,其他家的人派来参加的自然都是年轻人,盛家父母让儿子自己安排,在别墅待了一会儿便把地方留给了年轻人玩闹。晏澄和谢钧瑜到场的时间较晚,两名长辈已经先行离开,是故错过了见面的时机。
侍者引导二人就坐,盛斯洋将菜单推到谢钧瑜面前:“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异常正经的询问语气,谢钧瑜眼神有些微妙:“斯洋哥,菜单在我手里,这话是不是应该由我来问?”
“这家餐厅我常来,你点你自己想吃的就好。”盛斯洋松了松衣领,看着对面人的指尖抚过菜单的烫金封皮,翻开了内页。
谢钧瑜一抬头,发现盛斯洋全神贯注,眼神都要黏在自己手上了。
“斯洋哥。”
清越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盛斯洋冷不丁落到了谢钧瑜那双含着细碎笑意的眸子里。
“要不还是你来看吧?”
盛斯洋摆了摆手,靠回椅背:“我只是想看看你会喜欢吃什么。”
谢钧瑜穷追不舍:“看了,然后呢?”
然后记住它。
记住谢钧瑜的口味,记住谢钧瑜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下一次就可以做得更好,他会变成一个称职的、让弟弟满意的兄长,做一切谢钧瑜能为谢钧璟做到的事情。
现在就将真相告诉对方吗?
小瑜……会接受真相吗?
心中的想法还未酝酿成形,谢钧瑜没耐心等待下去,先开了口:“你知道吗,斯洋哥,我们一般对朋友不这样。”
盛斯洋有些怔忡:“什么?”
“我一直觉得你对我挺奇怪的。按理说,没什么人会想跟前任的现任当朋友吧?上次宴会你好像就想和我说什么,后来还专门找到我寝室去,又是约我出来玩又是送礼物的,这不是很惹人误会吗?现在还特别留心我喜欢吃什么——”
谢钧瑜眨眨眼,非常直率:“做了这么多,我以为你是想泡我欸,斯洋哥。”
这番话初听有理有据,仔细一想又好像没什么道理,仿佛天降巨石,狠狠砸到了盛斯洋头顶上。
他只顾着瞠目结舌,一时之间无从分辨谢钧瑜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这么想。面对这样的曲解,向来从容的人难得出现几分局促:“不是,我没这么想过,小瑜。”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谢钧瑜似笑非笑,慢悠悠合上菜单,“我都要爱上你了,哥。”
盛斯洋悚然一惊,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几乎以为谢钧瑜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对方马上就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抱怨道:“想要在追晏总之前把我搞定的话也太操之过急了,我很好搞定的,你应该去晏总那边下功夫才是。”
盛斯洋:“……幼稚,想好吃什么了没。”
无端口舌生燥,他端起桌面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