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璟喊自己出去玩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为了等待推进剧情,谢钧瑜一直没答应,后来眼看着剧情翻车,自己更没功夫管对方的邀约了。今天想起来谢钧璟还在角落眼巴巴等着自己的答复,晏澄的态度又比前几天软化了不少,自己才把这件事提出来。
五年的相处足以让他捏准晏澄的心理,晏澄前几日放过狠话,这段时间就会对他宽容些,不会做过多干涉。
果然就听见对方颔首道:“去吧,你们玩的开心。”
他周末要去外地出差,本来还想带上谢钧瑜一起,现在看来只能自己一个人了。
那些会议繁琐冗长,谢钧瑜也不喜欢商务社交的场合,与其待在酒店陪自己,和弟弟出门登山无疑是更好的散心选择。
和谢钧璟约定好的日子很快就到,当天晴空万里,阳光和煦,微风拂面,一看就是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晏澄原本定的早班飞机,但临时反悔,执意要先送谢钧瑜去车站,自己再走。两个人到达车站时,谢钧璟已经到了好一阵,一身装备齐全,冲锋衣墨镜登山背包一个不落。他倚在高铁站的进站口,很酷,不说话,不像是要爬山,更像是模特要去参加走秀,惹得来往赶路的行人都要多看两眼。
远远看见谢钧瑜走来,他不再懒洋洋倚着墙,站直了身子朝他哥走去:“哥!”
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看见他哥身旁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精英模样的人。谢钧璟声音冷淡,站定了喊一声:“晏总。”
晏澄不在意谢钧璟对他态度如何,眼神瞥了一眼,看在老公的面子上“嗯”了一声就算是答应。
他这次出差要出差不多半个月,一想到有这么久的时间都见不到谢钧瑜,他心里就有些慌乱。婚姻岌岌可危,虽然谢钧瑜答应了他不再提起离婚的事,但半个月的变数太大,万一对方后悔了怎么办?
自己那天把话说成那样,钧瑜应该不会再做些……惹他生气的事情吧?
罪魁祸首说到底还是许跃,那家伙最好还老老实实在家里关着,要是被他知道这人还妄想接近钧瑜,他一定会雇人把对方的腿打断。
晏澄在离别的前一秒最后一次望向谢钧瑜左手无名指的戒指,那是自己唯一可以宣示主权的武器。
“不要把戒指摘了,钧瑜。”
怎么说得好像只要把这玩意儿摘了,自己立刻就会跟人跑了似的。想跑他也得先把离婚协议签了再说。
谢钧瑜有些无奈地答应下来。
眼看晏澄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去了,谢钧璟终于活跃起来,臭着脸十分不爽:“真腻歪。哥,你到底跟他说没说——”
“行啦,”谢钧瑜及时打断了弟弟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进去吧,我们也快要验票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在邻省,谢钧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是对着山上的日出许愿很灵,非要拉着谢钧瑜来试试。
许愿这种东西只要想许,对什么都能许上两句,祈求有好心的神仙听见,帮帮自己。谢钧瑜小时候就试过无数遍了,求爸爸妈妈活过来,求一切都是一场梦,求天降横财好让自己把弟弟供大。自己的愿望太大太贪心,他只能在梦里实现这一切,从温暖的美梦中醒来,又要面对冷冰冰的现实。
最后一个愿望倒是误打误撞实现了,但实现的代价也太惨烈,要不是自己梦到这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恐怕自己和谢钧璟的命运都要如野马脱缰一般,卷进漩涡里去。
这么一想,能让自己及时醒悟过来,也是老天爷心善了。
才出高铁站,在市区里就能看见天边的山,风雨不动,巍峨挺拔,一半被开发了出来,另一半是原始森林。人类身处其间,脆弱微小得能够随时被大自然吞没。
拥抱大自然的好处就是能把自身的那些糟心事暂时抛却。在售票口过了闸,谢钧瑜很有兴致地眺望着山顶,跃跃欲试道:“我们现在出发?”
谢钧璟戴着墨镜装酷:“这山看着也不高啊,走两步就到了。”
年轻人就是气盛。谢钧瑜但笑不语,打算让谢钧璟在实践中好好体会什么叫望山跑死马。
两人从山脚爬起,逆溪流瀑布而上,树影遮蔽之处泛着凉意。最近是旅游淡季,大山里的游客少,其他的生灵就多,一路上遇见猫遇见鸟,都不怕人,非常悠游。
谢钧璟一路健谈,逮着什么说什么。看到猫:“哥,我们以后在家里养只猫。”
看见两只胖鸟在林地蹦跶:“哥,我们以后在家里也养两只鸟。”
说着要养这个养那个,末了,谢钧璟忽然不说话了,只顾着走。
谢钧瑜以为他累了,偏头看去:“累了?怎么这么安静。”
“还是不要养了,哥,”谢钧璟去牵他哥的手,“到时候你只喜欢它们不喜欢我了就麻烦了。”
“再不喜欢你难道还能把你扔出去?”谢钧瑜睨了眼自家弟弟,吐出两个字:“幼稚。”
谢钧璟也是出息,都成年人了居然还要跟小猫小狗争宠。
你要是知道了我在想什么,那时候说不定真的会把我扔出去。谢钧璟心里默默想,顺手接过谢钧瑜递过来的水瓶,在刚才哥哥喝过的地方就着喝了一口,末了擦擦嘴,不满道:“我又不小了,说得我跟小孩子似的。”
喝个水的功夫,谢钧瑜就走到了他前面去,谢钧璟紧走两步,和对方凑得极近,几乎是贴着耳廓说话:“我是认真的,哥。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谢钧璟说话间带起的些微气息擦着谢钧瑜的耳边而过,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语调轻而柔,无端泛起几分暧昧色彩。后者下意识避开,把谢钧璟推得远点:“小璟,别靠这么近。”
他不能离哥哥这么近,有的人却可以吗?
谢钧璟想起之前见到的狎昵,眼神暗了暗,声音也沉了下来:“近点怎么了,我是你弟,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感觉这小子的话意有所指。谢钧瑜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人物关系和最近的事件,在排除了许闻逸的可能性以后,合理推断对方内涵的对象应该是晏澄。
但就目前来说,晏澄的身份是他的合法伴侣,要是传统点,谢钧璟还得管对方喊嫂子呢。
他短暂脑补了一下谢钧璟面无表情管晏澄叫嫂子的情形,违和感过重,很是恶寒了一把,赶忙把想法打消。心虚地瞧了谢钧璟一眼,发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谢钧瑜眨了眨眼,觉得是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敏感:“好好,我的错,怎么近都行,你爬累了就说,我背你。”
还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谢钧璟勾着哥哥的小指,不厌其烦地再次声明:“我不是小孩了,哥。”
十八岁的男大学生,具备了一切成年人的自由,他可以和人恋爱、牵手,甚至是上床,确实怎么看都不再是小孩,但他面对的人偏偏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那些真实的幽微心思,无法倾诉于人前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谢钧瑜面前,都只能化为一句无力的强调,或者说是隐秘的祈求。
谢钧璟白日做梦,祈求谢钧瑜不把他当成血缘上的兄弟,能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
从中午到傍晚,登到山顶,刚好赶上日落。
他们的旅行计划短暂,谢钧璟的安排是在山顶看完日落再住一晚,等第二天的日出,看罢日出就坐缆车下山。
傍晚的太阳像一颗熟透了的剥了皮的柿子,小小的,可以一口吞掉。落日染红了半边天的云霞,太阳一点点落下,天色也跟着渐渐昏暗。山上海拔高,昼夜温差更大,谢钧璟白天爬山穿得正好,在山顶上吹风时就有些受不住,他没做多少御寒的准备,打算凭着身体素质硬抗。
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的那一刻,谢钧璟的手里被塞了一个温暖的小物件,他低头一看,是个暖手宝。
“就知道你不会带。”
谢钧瑜递给他一个早有所预料的眼神,谢钧璟吸了吸鼻子,接过暖手宝,把手揣进了哥哥的口袋。
五年前他还在读初中。
那天他从学校回来,就看见他哥已经在家了,客厅里还坐着一个陌生人。对方的穿着一看就知价格不菲,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与这间很有年头的屋子格格不入。
最近哥哥总是很焦虑,时不时发呆,望着某处怔怔出神,再慢慢叹气。虽然对方从不肯跟他说,但他多少还是猜得到哥哥焦虑的源头是什么。但是今天,哥哥眼睛亮亮地在对他笑:“小璟,你回来啦。”
谢钧璟领地意识一贯很强,讨厌家里来不认识的人。他站在门边,扯着书包带子,喊了声:“哥哥。”
谢钧瑜读懂了他眼里的疑惑和警惕,不待他问起,就为他介绍:“这位是晏先生,他有意向为我们提供资助,今天是来家里了解情况的。”
转过头去,谢钧瑜对那人:“晏总,这是小璟,我的弟弟。”
那人对他轻轻颔首:“你好。”仔细看了看,对他哥说:“你们兄弟长得不是很像。”
两兄弟都长得好看,一般人见了都只会说不愧是兄弟,长得一般俊,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们长得不像。
谢钧瑜愣了一瞬,旋即又笑:“可能是我们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
“你更像谁?”
男人一说话,谢钧瑜的目光就不再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第一次见他哥用那样的眼神看人,好像托付了全身心的信任似的。谢钧璟下意识产生危机感,走过去扯了扯谢钧瑜:“哥,学校要交校服费了。”
谢钧瑜从与男人的对话中抽离出来,眨眨眼,还没回过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弟弟说了什么:“好,我去房间拿。”
男人止住了谢钧瑜要进房间的动作,递给他一张银行卡:“密码就是卡号的后六位,算见面礼。”
等到男人离开,谢钧璟才问道:“那个人说话好奇怪,他为什么无缘无故找上你啊哥?”
谢钧瑜有些羞涩地把卡握在手心:“大概是,看我成绩好吧。”
他哥那天没告诉自己得到资助的代价是什么,等到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近乎崩溃地恳求哥哥不要抛弃他,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无法接受:“我……我大不了不读了,我去打工,去工地搬砖,都行。哥哥,你不能……你不能……”
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和一个陌生人结婚。
“小璟,读书很重要,不要说傻话。而且就算我结婚了也是你哥哥啊,也就五年而已,很快的。”
谢钧瑜的宽慰一点作用也没有,谢钧璟甚至有一瞬间恨他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为什么一定要他知道他们是血缘上无法割舍的亲人,永远只能是兄弟,不会有发展出其他关系的可能。
永无可能。
山风呼啸中,夕阳余晖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直到交织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