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晋天蓝的反应非常平静,她跟吉利对比起来,倒像是出事的是他家里,“什么时候?”问的语气也如此平淡,跟平日里问什么时候吃饭毫无区别。
“就在昨晚,说是去爬山了,然后今天发现时,人已经在山脚下了。”吉利擦了擦头上的汗,他知道晋天蓝同家里关系并不好,但这个节骨眼确实非常重要,只能最大程度的提醒道:“一会去灵堂的话,咱们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
晋天蓝听完之后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说道:“能进去再说吧。下一场录制是什么时候?”
“哦,”吉利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工作,立马敬业的回道:“一个星期后了,到时候不行的话可以请假。”
“还有,这件事沈九思那边,”吉利正想说要不要通知她,却看见了她摇了摇头。
晋天蓝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看着窗外,用手指轻点着把手,发出非常规律的节奏声。
“那我们是先回去歇会还是现在过去?”吉利再次征求她的意见。
“出发吧。”晋天蓝还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吉利本来还打算安慰两句,看她这样子也只能打住,只是颇为贴心的拿出了一套黑色的西服放在她手边,然后回到驾驶位打开了她平日经常听的音乐,轻踩下了油门。
在去晋言家里的路上,她的手指一共敲了一千五百八十七下,想了自己母亲一百三十二次,想了晋言七次,想了李芬芳跟晋文泽三次,而关于沈九思,她看着自己另一手的无名指。
无数次,她想了无数次,在母亲温柔慈爱的怀抱里,在晋言无声无息的打压里,在李芬芳阴阳怪气的讽刺里,在弟弟的欲言又止的话语里,沈九思的那个“爱”字始终穿插其中,让她始终能清醒而又强大的看着这些过往的片段,永不会堕入其中。
但她为什么不告诉沈九思呢?别说吉利感到困惑,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本能的,想要沈九思远离这些事情。
晋天蓝的头又有一些疼了,她有预感,晋言的死亡,或许会填补她最后一块空缺的记忆,关于沈九思的那块。
“姐,妈的情绪有些不好,你先别过来了,爸的事……一切有我,你放心。”快到的时候,晋天蓝收到了来自于晋文泽的短信,她知道按照他的性子,现在一定伤心难过的说不出话,还能抽空给她发短信,看来这个后妈是真的很不想让她过去。
吉利把车停到路旁,看着晋天蓝盯着手机,很是敏锐的说道:“是出什么事了吗?不行我先过去看看,你在车里待会。”
“不必了,”晋天蓝推开车门,戴上墨镜拿起黑西装,“来都来了,别浪费油钱。”
“还有,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不要管。”
她走到别墅门口,看着这搭建的格外隆重的灵棚,看着那挤得熙熙攘攘的各式花圈,看着那随风高高扬起的白幡,脑海中不由得跟母亲去世那天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当时的晋言把她抱在怀中,向来往的宾客逐个哭诉着思念亡妻之情,现如今他躺在那里,倒是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了。
“星沉月落哀思切,水竭山崩泪欲干。”晋天蓝看着这挽联,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出声,此时从客厅里传出悲痛欲绝的哭声,不断地侵扰着她的耳膜,原来,他死了也会有人伤心啊。
晋文泽正站着接待宾客,看到晋天蓝的身影后立马快步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孝服,满脸憔悴,眼圈通红,平日里高大威猛的小伙子此刻显得萎靡不堪,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嘶哑。
“姐,你还是别进来了,妈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晋文泽边说着就想把晋天蓝给拉开,省得被他妈给看见,但李芬芳此时已经眼尖的看见了,迅速起身跑了过来,一把就抓住晋天蓝的手腕,咬着牙开始骂了起来。
“就是你,你个丧门星,你克死自己的母亲,又克死自己的父亲,你还有脸来这里,文泽,快放开这个晦气玩意!”
晋文泽赶紧想把李芬芬的手分开,偏偏他一个一米八的小伙子此时居然拉不动一个中年妇女,眼睁睁看着她的手又抓向了晋天蓝的衣领。
“够了!”晋天蓝看着周围偷摸拍照录像的人群,很轻易的就从李芬芳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看着她几欲癫狂的模样,往后退了一步,冷静说道:“是你不让我进去的。”
“呸!”李芬芳吐了一口唾沫,指着晋天蓝鼻子骂道:“你一辈子都不好进这个大门一步,告诉你,晋言没有留一分钱给你,这里的东西都是你弟弟的,你回去挣你的脏钱去吧,天天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
此时吉利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把晋天蓝挡在身后,火力全开的回怼道:“你这老婆子满嘴说什么鬼话,我们来祭奠一下亡者,你满嘴都是钱啊钱,我看晋言死了你挺高兴的是吧。”
晋文泽眼见的自己母亲说话愈发离谱,直接用最大的力气将她给拖了回去,临走之间给个晋天蓝一个抱歉的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这里。
“原来,是真的没有感觉。”晋天蓝被吉利拉着往外走,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的身躯丝毫没有弯下,她没有眼泪,没有难过,甚至一丝丝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刚才在李芬芳骂的起劲的时候,她的目光看着灵堂的那一副棺材,那里面应该是装着晋言的遗体。
按照记忆中的自己,是不可能如此平静的,小时候自打母亲去世后,她所有的情感寄托就在晋言身上,他尽管很快娶了李芬芳,可时不时的还会关心自己两句,在寒暑假时还会带着自己跟弟弟出去旅游,这些为数不多的亲情成为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后来,她渐渐怀疑起了母亲的死因,与父亲的隔阂也日益加深,直至她逐步开始崩溃……
回到家后,晋天蓝看着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沈九思,两人对视了一眼,沈九思立马紧张起来,看来,她已经知道晋言的事情了。
“网上有人拍你去晋言家的视屏,我刚刚看见了,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发短信你也没回,”沈九思看着她手腕上的抓痕,十分担忧的说道:“都出血了,我去给你找些药来。”
其实沈九思是有些委屈的,这些大的事情,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去了,也没想着通知自己一声,万一那李芬芳不是用手抓,而是拿着刀,那自己又如何去承受这个后果呢?
“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没有告诉我?好歹我能陪着你过去,对外就说是朋友也好。”沈九思拿着碘伏给她上着药,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过今天的工作比较重要,那边我可以应付的,这么多年了,总要自己去面对。”晋天蓝并没有说实话,她看着沈九思那担心的样子,知道她一定会委屈,可越是这样,自己就更需要把她推的远一点,因为晋言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他为人谨慎,热衷养生,别说半夜爬山了,就是白天爬,也是万分的小心注意,甚至都会安排几个人陪同,连天气都会挑个最好的,这种性子会半夜一个人出去吗?更何况,他刚被举报了税务问题,限制了他离开本市,自己这边也收集了他很多证据,正准备从他这端往下挖,人就这么突然死了。
死的时机也巧合了,很多事情好像随着他的死亡,都彻底的掩埋在他的棺材之下了。
此时电视上的娱乐频道突然放出了李芬芳接受采访的视屏,她头发凌乱,拿着纸巾颤颤巍巍的哭诉道:“都是晋天蓝害的,她在娱乐圈陪睡嗑药还偷税漏税,什么坏事都做遍了,活生生的把他爸爸给气死了。”
“就没有见过这么不孝顺的女儿,上学也不好好读书,天天跟一些不正经的人厮混,要不是晋言心善,这种孩子连初中都毕不了业。”
“对,她就是这么虚伪的一个人,还经常从家里拿钱,不想给我们孤儿寡母一条活路,大家可要看清楚,这种毒瘤怎么能做演员呢?”
沈九思立马上前把电视关了,然后走到晋天蓝身边抓住她的手,努力的宽慰道:“你别担心,我认识很厉害的律师,回头咱们就告她诽谤,你千万不要难过。”
“难过?”晋天蓝摇摇头,“我没有丝毫感受,我似乎已经完全摒弃了对他们的任何情感,我只是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什么不够?”沈九思疑惑道。
“他受到的惩罚还不够,”晋天蓝拨通了俞叶的电话,那头传来了俞叶的声音,语气还略微的有些兴奋,说这晋言就这么死了,自己这手头的证据还没能用上呢。
“那就放出来吧。”晋天蓝又补充道:“但有些无关的人,还是不要牵扯太多。”
“好的,”俞叶很是轻松的答应了,又随意的问道:“这事爆出来之后,可能对你的形象会雪上加霜,你不怕吗?”
“怎么,你是怕我还不上钱吗?”晋天蓝说完之后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她看着还在一旁委屈但不敢说话的沈九思,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忙,饿了的话你先点外卖。”说完就去书桌那里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起资料。
沈九思更委屈了,委屈的走到了厨房去剥洋葱,一边呛的泪流一边利索做饭,最后还给整出了四菜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