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发现奇尔查克跟神威之间的暗流,小小的火星子悄然产生又快速泯灭。
不过,睡醒后的精灵倒是察觉到半身人脸色糟糕,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于是开口询问原因。
半身人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我真羡慕你们,耳朵不灵,睡得死沉。我躺下后一直听到远处传来魔物的声音跟人类的惨叫,好不容易睡着,却做起了噩梦。”
他攥紧腰间的匕首,指节泛白:“那些声音……就像在我耳边一样清晰。”
一行人整装出发,神威依旧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潇洒开路。
很快,他们便弄明白了奇尔查克噩梦的源头——第三层已然成为冒险者的坟场。
之前莱欧斯他们遇到的那些和谐无害的魔物们,如今已经恢复本性,它们没有回去原来的楼层,而是在第三层游廊,像清道夫般猎杀每一个活人。
神威等人在途中不断遇见全军覆没的倒霉蛋小队,有些尸体还保持着临终前惊恐的表情,手指深深抠进地面,有些则已经被魔物啃食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来的形貌。
“太惨了。”玛露希尔跪在一具年轻的尸体旁,准备为他祈祷,尽可能延缓尸体腐坏以及恶灵附身的时间。
她扯下自己柔软的金色发丝,缠绕在尸体的手臂上,然后低声念诵咒语。
尸体太多,头发揪掉了粗粗的一缕,她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眼眶红红的,隐隐的哭腔中带上了真情实感,平添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气质。
等待精灵完成仪式时,其他人各自忙活,清理通道上的魔物尸体。
神威翘腿坐在栏杆上,盘着新玩具,那是一柄长刀,是他从一只死了一颗脑袋、奄奄一息的双头蛇脑袋上拔下来的战利品。
双头蛇的弱点是它的两颗脑袋,只砍死一颗,它还能活着。
但遇上夜兔,再不情愿,它这口气总归还是咽下去了。
神威对双头蛇的兴趣不大,他好奇的是插在蛇头上的刀。
这刀的刀身约莫一米多长,刃口很薄,锃光瓦亮的,平滑且没有多少明显的磨痕,看得出来平日护理得很细致,柄卷是鲜红的细绳,缠绕出规整漂亮的棱格纹。
这玩意儿与其说是武器,倒更像是用来作艺术展示的玩具。
莱欧斯凑过去,目光落到他手上捧着的长刀,好奇询问:“你看了很久,有什么发现吗?”
“有。”神威指着刀柄上的一角,“这儿有铭文,但是,我看不懂。”
“我看看,唔……”莱欧斯沉吟了好半晌,“前面的几个字有点眼熟,看着像是菊郎故乡的文字。啊,菊郎是我们以前的同伴,几天前刚退队。这第一个图案应该是‘菊’的意思,菊郎曾经用他故乡的文字写他的姓名给我看,我还记得,至于其他的,我不认识。哦对了,玛露希尔?”
玛露希尔结束祈祷,正在休息,听到呼唤,立即走过来:“怎么了?”
莱欧斯举起手里的刀:“你来看看这刀,上面的文字你认识吗?我记得你说过对东方那边的法术很感兴趣,学过一点。”
玛露希尔不习惯被过分夸奖,她红着脸摆手:“别说得那么简单,东方的法术自成一套体系,根本不可能自学掌握。我顶多是学了一些文字,要深入的话,没有指导老师引导,根本不可能。”
她把刀接过来,看了眼莱欧斯所指的文字所在的地方,皱着眉,仔细辨认:“菊、一、文、字……我只认出来这些,后面的看不懂了。”
神威学着玛露希尔的读音,艰难地复述了一遍,然后皱眉道:“菊一文字,好拗口啊,这是什么暗号吗?”
“有可能是刀的名字。”莱欧斯举起手里的剑,满脸得意道,“我的剑就叫做剑助!”
很挫的名字,神威心想。
甚至还不如玛露希尔的安布罗希亚——魔法杖的名称。
莱欧斯又扭脸招呼矮人同伴:“森西你要不看看?”
森西虽然不擅长冶炼跟锻造武器,但他好歹也是有过这方面经验,能够作出一些粗浅的判断:“这不是矮人锻造的工艺,但也够优秀。刀刃锋利却又很脆弱,这武器不大适合你,神威。”
神威对此心知肚明,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就不当武器,当厨具使呗。”
森西的切肉刀虽说锋利,但刃身着实有些短,处理一些大块的肉不方便,这刀的长度倒是挺合适的。
莱欧斯看了看在神威手里被随意把玩的长刀,又瞟了眼森西行囊里被包裹严实的菜刀,略微有些感慨:“这么好的刀当厨具使,它的主人估计要心疼死了。”
神威不以为意道:“武器插在魔物身上没有回收,那人很可能已经死了。莱欧斯,你要想要的话,这刀给你使?”
莱欧斯摆摆手:“不用,我有剑助就行了。”
剑助可是栖息了魔物的武器,相当于那种传说里有了剑灵的超级神器,是无与伦比的存在!
奇尔查克走过来,道:“神威,你离开迷宫后,最好是去公会挂一下失物认领的告示。”
“对了,这事我差点忘了。”莱欧斯一拍大腿,“冒险者之间的盗窃跟交战都是重罪,如果它的主人找过来,说你偷他东西……”
神威冷笑一声,握住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那我就把他往死里揍。”
莱欧斯连忙把他的手按下去:“不不不,这事其实很好解决,用不着暴力,你听我说……”
五人悠闲地聊着天,终于来到了下一层。
迷宫第四层的主体依旧是城堡,却呈现出与其他层截然不同的景象。
由于城堡外围岩层的破裂,地下水源源不断地流出,导致城堡外侧形成一个宽阔的湖泊,里面栖息了许多水生动物跟魔物,可谓是钓鱼佬的最爱。
城堡的墙体被施加了防水的魔法,水进不去,不存在泡水里的状况,冒险者依然可以在城堡里面自由走动。
第四层下方用魔法结界分隔出来的空间就是第五层,湖水因魔法悬在空中,水质清澈,可见度极高,众人仅凭肉眼也能清晰地看见城市的轮廓,整齐的民居像玩具模型般排列,宽阔的街道蛛网般延伸,甚至还能辨认出城堡前宽阔广场上的喷泉。
神威蹲在水边,脸冲下看,他的眼神极好,轻易地看清楚水底下的状况:“里面有鱼,还挺多的。”
就蹲着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瞧见好几条身量跟他差不多的大鱼,它们的游动速度特别快,尾巴也有劲儿,随便一甩,轻轻松松带起一道漩涡。
嘶,这么活力的大鱼,鱼肉铁定鲜美柔韧。
“吸溜——”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玛露希尔一直留意神威的举动,见他快要把脸扎进水里,连忙喊了一声:“别把脑袋靠太前,小心栽进去。”
神威双手扶着膝盖,脑袋往后仰,身体倾斜,犹如一只用高难度伸懒腰的橘猫,他仰着脑袋看向身后的几人,道:“我看到水里有鱼,要下去抓吗?”
莱欧斯摆手:“不用下去,等会儿我们在水面上行走时,水里的鱼会攻击我们的,到时候趁机捕捉就行了。”
神威一脸困惑:“水面行走?”
夜兔少年没有魔力,不懂魔法,但他能够接受魔法的妙用。
当他看到精灵用木杖点了点脚背,就轻松走上水面,顿时绷不住脸上的震惊。
神威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激动地嚷嚷:“我也要试试!”
面对小孩儿的请求,自诩长辈(五十多岁)的玛露希尔笑着答应了:“好好好,这就让你先试试。”
魔法杖在神威两边肩膀上点了点,魔力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夜兔少年没感觉到身体有任何变化,但出于对玛露希尔的信任,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迈步。
“噗通!”
伴随着悦耳的落水声,他整个人跟下饺子似的,猛地坠了下去,激起老大的水花。
被水溅了满脸的玛露希尔瞬间笑容凝固,精心打理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岸上一片死寂……
三秒后。
“啊啊啊——神威!”
“撑住啊!我们这就下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