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王将石反应过来，王将匪就道：“赵知县，我们兄弟二人都是历州军的，今日特来卫县采买。我阿弟可是战锋营的伍长，深得将军喜爱，马上就要升官了。”

王将石一愣，虽不明所以，但也马上配合着点点头。

王将匪又道：“您有所不知，我们历州军的陆将军，那可是皇亲国戚，我阿弟深受将军器重，就算在将军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前途不可限量。我虽无官职在身，在军中那也是有头脸的，此事你信我，就算有问题，我们兄弟俩替您担着，绝拖累不到您。”

知县见王将匪这股子机灵劲儿，知道她绝非凡人，心中也有所犹豫。

王将匪看出赵知县的松动，认真道：“赵知县，您当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这件事的严重性，不用我说您也知道。若真是假的，那不过是虚惊一场，大家皆大欢喜，到时候如何惩治我，我都绝无怨言，就当是我轻信这个小孩的。可若是真的……”

她停了一瞬，声音沉重：“可若是真的，这城里都是老弱妇孺，毫无抵抗之力，按照北乌人的残暴性子，一旦城破，定会……屠城。”

她话音落下，赵知县和主簿也都沉默了。主簿光是想到屠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生于卫县，长于卫县，如今年过四十，一家老小都在这里，若是真的屠城……

“可如果是假消息，贸然传出去，定会引起百姓的恐慌……”，赵知县心中犹豫，仍未下定决心。

他在这个边陲小城干了三十多年，这么多年并无升迁，或许早就被上面的官员遗忘了，时间磨平了他的性子，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凡事先想一个“稳”字。

王将匪急道：“现在天色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北乌人之所以会在这时候来，就是想以夜色做掩，行屠城之事。”

王将石也道：“是啊，晚上不引人注意，求救无缘，一夜过去，就算有人发现卫县的异样，那也是为时晚矣！”

“大人，他们说的有理，不可再犹豫下去了，”主簿被说动，也是心急如焚，上前劝说：“咱们一县百姓的安危在此，还望您早下决断啊！”

赵知县终于下定决心，看着王将匪和王将石，道：“老朽是文人，一辈子没经历过这等事，二位都是军中之人，想必对此定有经验，依你们看，现下该当如何？”

王将匪和王将石对视一瞬，王将石点点头，示意都听她安排。

王将匪看了眼小乞丐，道：“根据这孩子刚才所言，我推算，若按北乌军的脚力，不出一个时辰，他们便会兵临城下。卫县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正面冲突毫无胜算，我阿弟擅长布置机关陷阱，为今之计，我们必须要在城外布下几个陷阱，可趁其不备，杀死一些北乌军，若是能让北乌军以为城中早有防备，借机吓退他们，那就再好不过了。”

主簿问：“若是没有吓退他们呢？”

王将匪轻叹一声，答案尽在不言中。

主簿心一沉，又听她继续道：“不仅如此，还要派出一个脚程快的，赶到历州军求援，而后要紧闭城门，其他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你们两个大头兵，在这儿充什么将军！”赵甲冲进来，不屑道：“爹，就一个小乞儿说的话，你怎么信呢？我看他就是借机报复我！”

“甲儿，”赵知县斥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

赵甲看见县衙众人都这般相信王将匪，心中更恨，平日里他来县衙，虽然每个人都笑脸相迎，但他知道所有人都瞧不上自己，不过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勉强为之，根本不是真心的。而如今这两个大头兵到县衙胡说一通，这些人就全然相信，甚至就连他爹也向他们请教应对之策，凭什么？真是不可理喻！

赵甲年轻气盛，不服气道：“就算是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也能带着卫县的热血男儿前去厮杀，大不了和他们拼命，当什么缩头乌龟？”

“就凭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想去对战训练有素的北乌人？真是痴人说梦！”王将匪斥道：“城中都是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光举起刀斧都费劲，别说是他们，就连你这样的壮年，没有经过训练，真对上北乌军，也只有溃逃被杀的命 ！”

“你——！”

赵甲听见王将匪此言，愤怒不已，挥起拳头冲上去想要教训王将匪，还未等他接近王将匪，便被王将石一脚撂倒，摔了个狗啃屎。

王将匪冷冷道：“你若是再敢胡搅蛮缠，我不介意在北乌人到来之前先解决了你。”

赵甲身旁的狐朋狗友都看到了王将石和王将匪的身手，不敢贸然上前。门外的百姓听到县衙的动静，也都围了过来。

王将匪扫向他们，大声道：“想必大家也听说了，北乌人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严阵以待，现在需要一个人去历州军求援，有谁愿意去吗？”

那群百姓交头接耳，王将匪听见他们窃窃私语之声，却无人站出来。

王将匪回头看向赵甲和他的那群纨绔朋友，问道：“你们不是都想当英雄吗？这个时候怎么没人敢站出来了？

赵甲身后的一个瘦高个对上王将匪的视线，鼓起勇气道：“北乌人都不一定回来，我们去历州军，那不是白白折腾一趟么！再说就算是真的，万一路上有埋伏，那、那还不如留在城里呢！至少大家都在一起，总比独自一人出去要安全吧！”

城中的百姓们虽未说话，不过心中所想和他一样：凭什么我要为大家牺牲？若是真有事，大家在一起，活下去的希望肯定会大一点，就算要死，大家一起上路，也算有个伴。

王将石见状，走到王将匪身边，压低声音道：“要不我去吧？”

“不行，”王将匪断然道：“你要带人布下陷阱，和我一起抵御敌军。再说你一看就是行伍之人，送信的最好是不起眼的，万一路上真遇到什么事，也能混过去。”

众人沉默不语，气氛正焦灼之时，王将匪的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愿意去！”

王将匪转头一看，惊讶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小乞丐。

“你去？”

小乞丐站出来，坚定道：“我是个小孩，不会惹人注意，而且我脚程快，还认路，小王大人，你放心，我肯定能到历州军的！”

“不行！”王将匪还没说话，赵甲倒是先吭声了：“我们一城人的性命，不能交于一个小乞儿的手中，他要是为了报复我们，一去不回怎么办？”

赵甲说的不无道理，百姓们也议论纷纷：“是啊，这孩子原是难民，流浪至此，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这卫县也没有他亲人，更何况之前他总挨打，万一这次一走了之，咱们就完了！”

王将匪看着这些人，忍不住斥道：“让你们去送信，你们担心危险，如今有人愿意站出来去行这危险之路，你们非但不感激他，反而处处掣肘，这般的道貌岸然，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她低头看着小乞丐，高声道：“我信你。”

“我也信你。”王将石拍拍小乞丐的肩膀，也笑道。

赵甲还想说话，府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就让这孩子去吧。”

赵知县话一出，其他人也没了言语。

此事落定，王将匪提笔写了封信，交给小乞丐，将他送到了城门口，交代道：“你到了历州军，便去找总教头马途，就说是王将匪让你把这封信交给他，十万火急，务必查看。”

小乞丐郑重道：“小王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信送到的！”

王将匪见他斑驳的脸上浮现出的坚毅之色，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的壮年男子，竟选不出一个好汉，个个贪生怕死，竟让一个孩子去做这九死一生之事。

她叮嘱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等着你回来。”

小乞丐点点头，将信放入怀中，转身向历州的方向跑去。

送信一事既了，王将匪抬头扫了眼天色，对赵知县说道：“赵知县，时候不早了，要赶紧去城外布置陷阱，只有我们兄弟二人不够，还需要一些人手。”

赵知县指派了一些县衙中人，百姓中也有不少壮年男子自发同去，就连赵甲的那几个酒肉朋友，也跟在了后面。

王将石擅长布阱，来时他便已知晓城外的情况，卫县外是一片平坦之地，对于进攻之人来说，是畅通无阻。不过好在有一些灌木杂草，可以用作遮挡。

王将石在城门前的两里外设置了绊马索陷阱，还从卫县中收集了一些枪剑等武器，用木排串到一起，与绊马索相连接，两端用粗绳一直延伸到城门上的转盘处，并在上面覆上沙土和枝叶杂草，以作掩盖。

只要等北乌骑兵行至此处，他转动机关，藏在此处的绊马索就会瞬间弹出，而安插尖锐武器的木排也会一并带起，将那些绊下马的敌人当胸贯穿。

卫县中一时找不到能延伸到城门的长粗绳，王将石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人将几根粗绳用锁链勾连，然后串到绊马索上，好能带动触发机关。

王将石紧赶慢赶，总算将陷阱做好，他正准备和王将匪再检查一遍，以保万无一失，转头却发现王将匪神色不对。

“怎么了？”王将石上前问道。

王将匪盯着地面，突然俯身趴在地上，感觉到地面的微微颤动，她面色一变：“北乌人来了！”

王将石抬眸望去，看见天边扬起的尘土，转身对着那些城外的人大喊道：“快回去！北乌人来了！”

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再检查陷阱了，拉住王将匪，便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众人看着远处的尘雾，终于意识到，北乌军真的来了。

王将匪带着大家进了城门，见众人神色恐惧，乱作一团，赶紧道：“都不要慌！快把城门关上！”

卫县的百姓都挤在城门处，赵知县率先镇定下来，招呼着百姓中的青年壮汉去将城门关上。

卫县的城门古老而沉重，由巨石垒成，每次开合所需的时间都比普通城门要长，不过正因如此，它也异常坚固，可御外敌。

见城门终于合上，赵知县暗暗松了口气，吩咐县衙中的官员们将多余的武器分发给卫县中的男子们。

王将匪打算组织一些人手持武器，守在城门后，万一城破，能有个抵抗，为后面的百姓们争取时间。

她转过头，正想叫刚才和她一起布置陷阱的那几人，却瞧见赵甲身旁的那个瘦高个，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寒冷的冬日之下，看上去及其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