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大约六个,各个身高腿长,身上统一的靛蓝窄袖束袍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腰间佩戴着统一的朴刀,看上去绝不是普通的山贼或强盗。
宝珠心里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故作害怕的倚在墙上 ,不敢看对方,“若说受伤的女子,还真有一个......”
躲在菩萨石像后面的沈清宁闻言脑子“嗡”的一响,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为首的男子顿时眼睛一亮,急急问道:“她在哪里?”
宝珠扭着腰肢,款款走到来人近前,伸出细长又略显粗糙的右手,做作地说:“小女子的手昨日在山上砍柴时受了伤,大爷您瞧。”
沈清宁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宝珠的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首的男子垂眸看了眼宝珠伸出来的手,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嫌恶地绕过去,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都给我搜!”
破庙里很快响起一阵悉悉索索地响动,时不时还有瓦片被踢碎的声音。
“真是一帮强盗!”沈清宁心里暗自骂着,心却始终悬着。
很快外面的人便将庙里整个扫了一遍,万幸的是并未发现石像后面的乾坤,只听一人在庙外大声道:“禀公子,庙里并未发现沈姑娘的踪迹。”
“公子?沈姑娘?”沈清宁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等等,莫非是陆时安来找自己了?”
犹疑间,那道熟悉的声音很快给了她答案。
“沿着这条路继续找。”不是陆时安的声音还能是谁。
沈清宁的心脏狂跳不止,忍不住推开眼前堵着的稻草,大声喊道:“陆,陆时安.....
或许是太过紧张的原因,嗓子里像是堵了一把稻草似的,干涩又嘶哑,喊出来的声音也似猫儿叫一般。
拖着受伤的右腿,沈清宁跌跌撞撞地从石像后面挪出来,宝珠见状连忙扶着她,“你慢点,当心摔了。”
“回来,叫他回来。”
沈清宁挣开宝珠,一蹦一跳地移动到庙外,看着庙前能往下山的路,黑漆漆的,哪里还有陆时安的影子。
“陆时安!!”
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沈清宁脱力般地坐到地下,心里一片荒凉。
陆时安来找自己了,他真的来了,可她却躲起来生生错过了。
沈清宁心里委屈到了极点,怨他为何不在庙里多找一会儿,为何不去石像后面看看,为什么这么不仔细?
宝珠觉察到她情绪的低落,出声问道:“那些人你认识?要不我去把他们追回来?”
沈清宁看着眼前漆黑的山路,摇了摇头,“算了,大半夜的,山路太危险了,等我腿好了......”,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远处,一抹泛着幽幽白光的身影正奋力地向着她们的方向奔来。
渐渐的,那白光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直近到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喘息声才停了下来。
陆时安弯腰扶着双腿大口地喘着气,抬头的一瞬间,被汗水浸染过得眸子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熠熠生辉,满是汗水的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脸颊上的一处血痕清晰可见,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看上去狼狈又耀眼。
沈清宁扶着门框缓缓站起身,先前的委屈一扫而空,“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时安喘匀了气没说话,只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道:“还好找到了,还好你没事,这几天,我都以为,以为你......”说到后面,声音竟是有一丝哽咽。
沈清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笑着看他,两人目光交汇却相顾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宝珠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这里夜风挺大的,要不你俩进去说?”
沈清宁收回目光,对着陆时安说道:“先进去说吧。”
陆时安跟着进来,又四处打量了一下破庙,问道:“刚刚这庙里都找了,怎么没见到你?”
沈清宁笑着道:“我以为是那些追杀我的人,所以躲在了石像后面的凹陷处,那里一般人注意不到的。”
陆时安转身看向先前在庙里找人的那几个人,眼刀飞转,几人脸上一红,默默低下了头。
沈清宁将宝珠介绍给陆时安后,便顺势坐回了破门板上,又拍了拍就近的地方,示意对方坐下。
陆时安看了看铺满稻草的破门板,微微拧了拧眉,终是什么也没说坐了下来。
沈清宁大致说了下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问道:“现在京都那边怎么样?”
陆时安将那日沈老夫人带着周治母子强闯朝晖院的事讲了一遍,又大大夸赞了一番兰妈妈和红果后,说,“我已经出来好几天了,出来前沈家风平浪静的,看着倒是安分,就是不知道我出来的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变动。”
沈清宁点了点头,抓起一根草在手里碾了碾,“先前我四姐姐说我还半信半疑的,没想到他们当真如此下作,还好我出门之前做了些安排,否则还真说不清楚了。”
“不过这次也多亏了王妃,若非她在场压阵,恐怕那天红果和兰妈妈未必能够如此顺利的拆穿他们。”
“那我呢?”陆时安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长睫下星眸闪闪,像是个等待大人夸奖的孩童。
这张脸她已看过无数次,虽然的确很好看,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脸居然有些惑人呢。
沈清宁的脸烫得不像话,急忙移开目光,伸手搓了搓脸,“你,那自然也要好好谢谢你了。”
“那倒也不必了,咱俩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呢。”陆时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山神庙位于忽叶山山顶,清晨的云雾如轻纱般飘渺,远处的山峰在云间时隐时现,仿佛置身仙境。
陆时安站在破庙前,看着晨雾缭绕的山色,面上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沈清宁看着远处,问道。
“我在想这雾什么时候才能散,若是晚了,赶晚上咱们可能出不了山了。”陆时安道。
“没事,太阳出来雾就会淡很多,不必等到完全散了再出发。”
沈清宁说完拄着木棍转身进了庙里,看到宝珠坐在已经灭了的火堆前发着呆。
“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她问。
宝珠木然地抬起头,眼神犹疑不定,半晌才道:“我?跟你们一起?”
“嗯。”沈清宁在她对面的石头上坐下,“我知道你有些身手,我的身边正好也需要人,若是你不介意可以跟着我,当然,若是你不想与我一起,我也可以替你在城里置办一套宅子,这样......”
“我愿意!”她话没说完,宝珠便迫不及待地回道,像是生怕她误会一般,又急忙说道:“我不要你的宅子,我要跟着你,我也想看看山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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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宁一行人从沧县接了薛神医后又赶回京都时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岳王府里,穆品兰在得知陆时安带着沈清宁回来时,顾不得换衣服便急匆匆地迎了过去。
待看到沈清宁断了一条腿后又是一阵心疼,几人落座后,穆品兰才忧心忡忡地说道:“你出门这几日,沈老夫人送了几回贴子请我过去商议要事,都被你父亲拒了,今早才听说,沈家将你私自外出遭贼人掳走的消息,散得满京都都是。”
沈清宁与陆时安面面相觑,这一步倒是令人没想到。
“沈家这是置自家脸面于不顾,也要将我的名声毁了,真真是用心歹毒。”沈清宁气愤地说。
陆时安一捶桌子站起来,说道:“你与母亲且先在府里住着,我去趟沈家看看。”
说罢也不等二人应声,便大踏步朝外走。
“等下!”
沈清宁怕他太过冲动反而坏事,急忙起身想要拉住他,刚惦了一步,才想起自己脚不太方便。
陆时安一回头就见她摇摇晃晃的险些要摔倒,急忙紧跑几步,刚走到旁边,沈清宁晃悠着倒在他身上。
万幸,没有摔到。
穆品兰看着自己儿子抱到沈清宁的那一瞬,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忍着笑别过脸去,默默叹了一句:脸皮这么薄可怎么娶媳妇儿啊?
待扶着沈清宁坐下,陆时安的脸还红着,十分的不自在,“那个,你想说什么?”
沈清宁也颇为不自在,突然被问一下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叫住他是想要干什么,缓了半天,才道:“我与你一起回去吧,毕竟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那你想好了要怎么办吗?”陆时安问。
“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清宁道。
“我倒有个主意。”穆品兰道:“这几日我接了不少贴子,都是请我去府上赏花喝茶的,都被你父亲给拒了,不若就说你父亲请宁儿随你同去沧县请薛神医回来,只是因为我的病情不想让人知道,适才瞒着沈家,偷偷接你出去。”
“倒也可以这样说。”陆时安想了想,“只是沈家人未必会信。”
“沈家信不信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信就好。”沈清宁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