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京郊大雪皑皑,棠沼在药堡闭关了一个冬季。从石室出来,久违地接触到阳光,棠沼下意识抬手在额前遮了遮,眼睛看向远处,眨了眨眼,有人向她跑了过来,她揉了揉眼再看过去,面色有些不对劲。
松心的脸出现在她视野里,“殿下!恭喜你出关!石室门口都结了冰,殿下有没有冷到啊?”
“怎么?你想进去玩呀?”棠沼知道松心好奇心重,“不过呢,你千万不能进去,要玩去别个地方玩。”
“我哪有想进去,我是关心殿下。”
“好啦,殿下,师父让我接你一起吃饭啦,今天有冬笋吃,还有师父腌制的雪菜,雪菜冬笋炒肉超香的!可惜平日吃不着,亏了殿下出关师父才舍得把腌菜拿出来。”
“那待会我们多吃点。”棠沼笑着说。
棠沼和药堡老头他们吃了一顿饭,还喝了酒,临走前,药堡老头带着醉意拍了拍棠沼的肩膀:“好孩子,辛苦你了,不过啊辛苦归辛苦,你欠我老头的东西一定要记得给啊,老头我不死我就天天等着……”
“好。”棠沼笑着应下,叫松心送她师父回房。
棠沼回到宫中,照例去给戚安妃请安,自从知道戚安妃参合过太常观人魂忌一事,棠沼没法像以往一样和她相处,不再去她宫里一起吃饭,她们的关系,棠沼暂时当作不知道。
棠沼洗漱完侍女正给她擦着头发,松雪就抱着一堆信件进来,在棠沼闭关期间,松雪被留在上京替她打理宫中事物,一些没有盖有紧急事件的章的密函松雪就没有看,堆了一些等着棠沼亲阅。
“先放桌子上。”棠沼说。
“是。”松雪将书信放到案上,走过来接替了侍女擦头发的活,“殿下,您这头发怎么染了好几簇颜色?”棠沼一头黑顺的长发之中,发间藏了几道色彩鲜艳的颜色,松雪数了数,竟有红色,粉色,紫色,蓝色,白色五种颜色。
“如何?好看吗?这是我和松心一起用药汁捣鼓的的。”
“好看的,只是殿下,属下担心娘娘那边会苛责殿下。”松雪的担心不无道理,以前殿下也染过头发,被娘娘知道了将殿下训斥了好一通。
“好看就行,不用管她,松心说我这个颜色束高马尾好看,我也觉得如此,明日便替我束高马尾吧。”
“好的,殿下。”松雪笑着应道,手上的青丝已干了大半,“对了殿下,有江南那边的信件过来,要不要现在看看?”
“是左司那家伙吧?”棠沼站起身,“看就看,无非又是向我问好,哼,只会问好,本殿下可不会轻易原谅她。”当初查静茗园一事,是左司跟戚安妃通风报信,这事是出了宫门口才想明白的,但她还是把人要了回来,丢去江南。
棠沼拆信,一眼扫过书信开头,开头又是在问好,问她身体好不好,心情好不好,又问了上京天气冷不冷,冷的话去江南小住。
中段又说一年前棠沼让她盯逍遥派之人,此事有了确切线索,请示棠沼下一步行动。
最后一段,左司说,逍遥派与青山派要缔姻,青山派一年前被锦衣卫血洗过后就搬去了江南,两派聘盟不知共谋什么。
最后的最后,左司说,代逍遥派缔姻的女人,姓名叫巫禾。
“混账!”棠沼看完拍桌而起,也不知是骂人还是骂某事。
候在一旁的松雪吓了一跳,忙问道:“殿下,怎么了?是左司说错话了吗?”
棠沼呼吸急促一手盖住眼睛,一手把信给她:“替我看看,最后一句,写的姓名叫什么,姓名几个字?念与我听。”
松雪接过信,仔细看向最后一句,看完回道:“回殿下,姓名巫禾,两个字。”
棠沼沉了脸色:“我知道了,松雪你下去吧,你给左司飞鸽传信,让她盯住逍遥派的人,还有,洗干净脖子等本殿下试剑。”
“是,殿下。”
棠沼缓慢踱步到庭院,满院的蔷薇还在休眠期,月光打在枝叶上,甚是冷寂。
她借着月亮望向庭院外,望向宫门,望向远方的远方。她乱了心神。
她仍是喜欢巫禾么?
不,她恨巫禾。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
从上京到江南,骑马最快也要十日,棠沼一路换马急行,仅用了七天便抵达江南。
不过,因为日夜不休,人给累倒了。
接到人的左司甚为惊恐,反复回想自己信中是否有催促主子来江南。且,主子一来就病了,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
于是棠沼到江南后,左司给她家主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棠沼请了大夫。
大夫说棠沼是心气躁郁,加之休息不好气血亏虚,阳气外越于体表引起的发热。大夫要给棠沼开药,被棠沼赶走,左司不敢怒不敢言,憋了半天,吐出一句:“主子,给了诊金的。”
“低热而已,睡一觉就好。”棠沼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眼一脸困倦道:“给我详禀逍遥派奸细一事。”
等左司一一禀完,棠沼已经睡着,左司悄悄关门出去。
早上棠沼的精神好了不少,左司给棠沼碗里添了些菜。吃完两人出门,棠沼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劲装,束腰革带上藏着软剑长蛇,束起的高马尾衬出三分肃杀,七分艳色。
左司出声提醒:“主子,你的面具不戴了吗?”
“戴去把人吓跑么?蠢。”棠沼嫌弃地摇摇头。
“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不曾?务必保护好。”
“回主子,我放背篓里保护着呢。”
青山派山脚,陆陆续续有应邀来参加缔姻宴的江湖中人,左司不知从哪弄来的帖子,背着背篓挺像有礼要送的老实江湖人模样,和棠沼顺利进了山门,下人引着送至客房。
等人走后,两人兵分两路,左司领着任务去了,棠沼看了左司给的青山派各厢房布局图,也暗自摸了出去。
江南的二月中,虽没有上京寒冷,但外头的温度也不会让人在房外久待,是以庭院都没什么人,棠沼一路顺利的寻到掌门的房间,门外有下人守着,于是棠沼就让他躺下了,拖到一边送他安然睡个白日觉。
进得里殿,听得里面动静,听着是在密谈。
棠沼想,我来得正好,听听该死之人在密谋什么,遂掏出一中空的小金属管子贴在门窗,把耳朵贴了上去。
里面的声音清晰起来。
“爹,我们真的要在皇帝仲春祭祀的时候动手吗?上次庄阳王被锦衣卫查出了火药,如今他死了,我们还要找谁合作?”
“当然,难不成你怕了?我可是给你找了逍遥派做外援,以后你继任我掌门的位子没人敢置喙。”
“可那巫禾昨日见到我还冷冰冰的,娶了她后她要是不帮我们怎么办?还有,爹,之前我扮作逍遥派弟子杀了她好友之事,当时顾琦月死的时候有一女子在身边,不知道顾琦月跟那女子说了什么,我怕她会告诉巫禾,儿子找了她一年了。”
“愚钝!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到时候下点药给她生米煮成熟饭,成了我们家人,知道又如何?”
“啪嚓!”
有东西穿透窗棂。
里面的交谈被打断,同时有声音大喊:“爹!爹!”
“你要找我?”棠沼一脚踹开门走进去。
里面中间坐着的白胡子老头瞪大着眼睛,面如枯橘,皱巴巴的脖子上有血不断涌出来,一旁的青年人惊慌失措地拿手去捂,一支金属管子正正插在喉咙旁的血管处,血顺着管子流出来,再也说不了话。
“来人!来人!”青年人拿起剑惊恐大喊。
“你是谁?是你杀了我爹?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掌门?”
“是的,如你所见,是我杀的,杀的你爹,没杀错。”忘了说,你弟也是我杀的,当初李修满还去官府报案呢。
“你别走!”李修满勃然色变,额头隐隐显出青筋,举剑朝棠沼刺去,棠沼侧身闪过,“我没走啊,这不是在这吗?”
李修满一剑横削砍向棠沼脖颈,棠沼身子向后一仰,躲过攻击,随即提起右膝,一个侧踹踢向李修满小腹。
腹部是身体重心,不易闪躲,这一击,棠沼用了五成力,李修满整个人从窗户飞出。
因为李修满先前的喊声,门外已经赶来一拨青山派弟子,还有一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江湖人。
李修满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他咳嗽了好一会儿才被几名弟子扶着站起来。
“这个恶女是杀害掌门的凶手!”李修满指着门口抱着手一脸淡然的棠沼,“快把她抓起来!”
“恶女?”棠沼疑惑地指指自己,“李修满你不要恶人先告状,你杀我朋友,我杀你爹,这不对吗?对了,你弟也是我杀的,等下我还要杀你,给你两个选择,你往我剑上撞?还是你自己抹脖子?”
李修满仇视地盯着她,重新抓紧了手上的剑。
围在门口的人堆里发出了各种声音。
“什么?掌门死了?”
“这女人杀的?”
“什么来路?”
“我们是来喝喜酒的,死了人的话要帮忙吗?”
“吵死了!给我闭嘴,掌门是我杀的,要报仇就赶紧的,我赶时间。”
棠沼一脸不耐烦地打断。
见凶手自己承认,青山派的弟子一起拔剑围了上去。
“叮!叮!叮!”
剑光织成密网,棠沼手上那把蓝色的剑并未出鞘,剑鞘格挡住一记攻势,嗤笑道:“你们青山派以多欺少啊?品德不行,你们要是现在退出青山派跑路,我会无视你们的品德,放你们一马。”
“对付你这个恶女,何须讲品德,给我拿下它!”
李修满凶狠地看着她。
“是!”青山派弟子摆阵围住棠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