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万。”
凝滞紧张的氛围中，那位大人终于再次出声，还是那样毫无波动，听不出本人的态度。
安德森基咬牙，挤出：“一千二百一十......”
“一千三百万。”
安德森基一下子瘫了下来，颓废的一把拽下提灯，凑到鼻间，沉迷的吸着里面迷幻的烟气。
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的全部身家也没有一千三百万，如何竞争？
迷蒙间，他脑海中迷离道：‘都是命运啊——’
安德森基算是个小插曲，他之后还有几人加了价，但最终还是落败于埃尔维斯托。
哲人石，以一千五百万的价位，被埃尔维斯托买走。
拍卖会算是落下了帷幕。
在阿加沙最后一个媚眼下，那厚厚的猩红幕布重归原位，等待它的下次揭幕，就说不好是什么时候了。下次拍卖会又不一定是在这个拍卖厅，甚至不一定是在这个飞船上举办。
尼尔活动了下站久有点酸软的脚踝，跟在凡加后面，准备离开。
离开大厅之前，遇到了克里和卡芭莎，凡加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双方并没有谈到对方拍卖到了什么，其实之前若是有心，谁拍卖了什么大家都清楚。
说了几句后，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拖着长长裙摆的娇贵妇人、少女都提着裙子矜持优雅的迈着她们的小碎步，走出了拍卖厅，更不必提那些来去匆匆的超凡者。
在尼尔他们隔壁的白袍法师也早就一溜烟的化作一缕冰霜水汽飘然而去。
就连拍卖厅的工作人员，十来个发条人偶，顶着它们一模一样脸、一模一样的装束，伶仃的圆规腿犹如舞蹈般，快速如无处不在的幽灵，从地面升起的铜制棺里，跃了出来。
它们整理着拍卖厅里变化的地方，力求恢复原样——不少超凡者随身携带着特殊力场，那些力场连地形都能改变，更何况拍卖厅的只铭刻了简易魔纹的座椅、摆件。
它们的整齐划一，令尼尔想到了小一，同是机器人的一种，为什么小一那么懒散呢，该不会是物似主人形吧。
懒散的主人凡加挠了挠头发，与克里他们道了别。
“走了！”凡加转头叮嘱一声，尼尔紧随。
出口和入口不是一个位置，需要通过一道长廊，长廊尽头才是出口，而出口连接的外界地点，也并非那天桥了。
凡加心情颇好，解释了一番：“拍卖会开始后，飞船就会起飞，不过它还不至于像赶路那样飞，说是晃悠还差不多......晃悠来晃悠去，反正最后会停在星咏平原那。”
也就是说，出口是星咏平原。
尼尔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星咏平原，不算远，要是真飞到大陆另一边，他现在要担心的就是什么时候回到尼古戴奇了。
总不能，参加一场拍卖会，就等于出了一场远门吧？
......
长廊延续了拍卖厅金碧辉煌的风格，壁灯燃烧着昂贵的魔材油脂，发出耀眼的光。地面铺着整个从巨熊身上扒下的熊皮，一直从长廊一头铺到另一头，脚踩在上面，恍如陷入了厚厚的雪堆，绵软厚实。
在这个华贵又温暖的长廊中，瓦尔基里昂却仿佛堕入了冰天雪地中那深不见底的冰湖里。
‘命运，你玩我——！！’
他的内心发出了不久前和安德森基一样的呐喊，那张肃正严谨的面孔在面罩下扭曲成了写实派世界名画《疯狂灵魂的尖啸》。
因为，在他面前，是好巧不巧、没有一丝一毫误差、正正好好遇到的埃尔维斯托·盖布瑞尔！
他们这些包厢的贵客想要出去，要么自己撕裂空间，要么通过拍卖厅留下的门，而这些门会随机开在走廊上。
谁知道、谁知道——
他们对门一开，就是埃尔维斯托·盖布瑞尔啊！
还正好碰见他们离开，连迈出门的时间都大差不离。
于是，两方见了个正着。
发条教派的诸位当然认识埃尔维斯托，也知道这是他们教派名单上的断齿者，即使队长瓦尔基里昂之前说过审判结果，各虔诚的修士、修女还是对埃尔维斯托抱有敌意。
对上目光，立马警惕又滞涩的握住了武器。
警惕是理所应当，滞涩则是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倒显得这警惕的动作有些多余，感到不自在。
‘都是菜鸟，我就不该带他们来见这个世面，看看吧，遇到事儿了吧！盖布瑞尔都没摆出攻击意图，你们这个架势又是什么鬼。发条之神在上！’
身为在场等级最高的修士，瓦尔基里昂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为这群刚出炉不久的菜鸟们感到痛心——还是训练的、经历的不够，回去给我死命加训！
如果能回去的话。
盖布瑞尔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相反，他冷酷又残忍，我行我素，自我到了极点！
因而，强压内心恐惧的瓦尔基里昂为了身后的一群小崽子，强制冷静下来，紧紧抿了抿嘴唇，又牵动了上面的网格，割出深浅不一的伤口，血液渗透了一丝，再极速愈合，又割伤、愈合。
埃尔维斯托眼中并没有他们。
他本可以撕裂空间回去，这更快速也更合他心意，不过，既然飞船停留在了星咏平原，他准备去看一下那陨石坑。
也不对，重点不是陨石坑，是陨石砸落下来的轨迹与受力分析，他想测算一下其中有没有特殊力量残留，他的导师伯格扎远远看过，可他那时可不在，数据有人收集，但还是亲身看一眼比较好。
他淡淡看了一眼对面的发条教派之人，瞥过他们放在武器上的手。
他可没空和这些人牵扯。
‘无趣。’
这样想着，埃尔维斯托轻轻一抬手，指间毫光闪烁，就打算给这群挡路的一个教训，在这时——
两个人从走廊拐角处走了出来，前头那个人不算什么，一个一阶工匠，后头那个本也不算什么，只是个普通人，顶多长得有点超脱凡俗的好看。
埃尔维斯托并不是看谁长得好看就会多看一眼的人，可破天荒的，埃尔维斯托望着那个少年的脸，微微眯起了眼睛。
......走过来的两个人，自然是凡加和尼尔。
尼尔正边走神边迈步。
他回想着拍卖期间与自己相关的、非同寻常的两件事，前一件对应的人物太过高远，不提，后一件里水银妖精倒是可以查询一番。
他正思索着水银妖精的事，突然，他感觉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还是戛然而止的那种停，有一种急刹车的感觉。
随后，凡加工匠弯下了腰，鞠了个躬。
视野因凡加的鞠躬而瞬间扩大，于是，前方那“对峙”的场面顿时映入眼帘。
穿着奇怪机械武装的一行男女，身上散发着肃穆、威严的气息，仿佛故事里古板的神官修女，下一刻就要拿出火炮枪支，给敌人来个“皈依洗礼”，却似乎很是紧张，如即将崩断的弓弦。
对峙的另一方，是独自一人。
每一根发丝都在诉说着本人的冷厉、阴沉，被梳理到脑后，只有额前几缕不规律的发丝，头发黑中夹杂着黄铜色。
那双黄铜的眼睛除却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冷，还极幽暗深邃，背光下，瞳孔中收束着灼红的光，正缓缓燃烧，却令人感受不到灼热，更为冷硬。
他的容貌趋向四十多的中年人，英俊的轮廓勾勒出锋利的线条。
他正看着尼尔，眼中带着打量。
‘为什么看我？’
尼尔不解，但也立马鞠躬。
‘盖布瑞尔为什么要看那个少年？’那边，瓦尔基里昂思量着，他的目光飞速的在两者之间徘徊，突然，他的鼻孔里喷出汽油味的蒸汽，‘他们，有点像......？’
虽然这少年和盖布瑞尔整体上样貌是不同风格，但细细看去，那鼻子、那下颔......还有眼角......
这少年是精致的漂亮，他的眼形偏圆润，与盖布瑞尔那刀锋似的弧度截然不同，可眼角，两者都是微微上翘的类型，就连角度都大差不离。
统合起来，居然有个三分像！
更不必说那双黄铜色的眼睛。
‘莫非是亲族......不管怎么说，是好机会！’
瓦尔基里昂不是想要袭击，那是找死，而是想要借机逃离，他看出来了之前盖布瑞尔要动手，这时候还不走，说不准就走不了了。
至于神的荣耀什么的——
瓦尔基里昂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命在，以后捍卫荣耀的机会才多了去了，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当机立断，瓦尔基里昂厉喝一声：“走！”
混沌星光下，狂乱的空间能量降临于此，引发了一阵风的盘旋，挂在天花板上的链条灯因此哗啦啦的摇摆，光影变幻。
这风吹得尼尔的发丝朝后乱舞，又打在他的脸上，不由得闭上眼睛，防止眼睛里也裹挟进头发。
待得那风停歇，那一群修士样的超凡者已经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