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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闻铮像摸小猫似的，揉了揉江持盈的脑袋，故意哄道：“好了好了，娘子别羞，人家陈公子不是有意的。”
对面崔昭拱手道：“两位见谅，朋友酒醉了，行事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陆闻铮道：“唐突了我家小娘子，不赔个不是说不过去吧。”
陈公子一听这话叫道：“都带到这儿来了，能是什么正经姑娘，我才不……”
他话没说完，陆闻铮的眼神就变了起来。
崔昭忙道：“闭嘴！”随即按着他的脑袋鞠了一躬。
陆闻铮冷冷地收了目光，也不再发作。
人群渐散，大厅里热闹如初。
“人已经走了。”
陆闻铮的声音从上方传开，江持盈才堪堪把脑袋从他的怀里抬起来。
一仰头，便撞见那双正盯着她的，漆黑的眼眸。
“什么人，能让你这么躲？”
江持盈低着头不说话。
“你刚才，可是利用我了，怎么回报我？”江持盈听这话，顿时抬了抬眉毛。
“我不跟你要银子，你只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陆闻铮说得很大度。
江持盈头好疼，这人怎么还是不依不饶。
跟贼寇的牵扯绝对不能让崔先生知道，否则江府上下也都知晓了。
江持盈正心烦着，手臂却忽地被拉住。
陆闻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下一瞬伏在她耳边急促道：“别往后看，慢慢往门口走。”
江持盈一动不敢动，任由陆闻铮牵着往门口走去。
“对，就这样……好，接下来听我口令。”
江持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陆闻铮溜出了二楼的雅间，众人的目光此刻都被吸引在舞台上，还没人注意到他们。
“三、二、一、跑！”
到了楼梯口，江持盈被陆闻铮推了一把，顺着扶手直接滑了下去，速度快极了，看要摔到一楼，只见陆闻铮从二楼翻身而下，恰好落下，一把抱住了江持盈。
“跟着我。”
人群里，陆闻铮牵着江持盈，一路跑出归云楼，一直到西市外的河岸边才放开。
那双持刀射箭的手，一直紧紧扣着江持盈纤细的手掌，那种略高的温度，紧握时不觉得，此刻放开了仍旧残存在她的手心，感觉到分外突兀。
江持盈喘着气，不动声色地将这只手藏到衣袖中，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痒痒的，麻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进心里，是握得太紧了吗……
也就在码头停留的这片刻工夫，江持盈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到底什么人在追他们？
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才看见后头由远及近，飞速跑来一队人，个个身手矫健，衣着各不相同，甚至有几个她记得是归云楼里的小厮打扮。
“快上船！”
陆闻铮扯了她一把，江持盈忙跟着跳上船。
船撑过街巷，往湖心去了。
远远地，借着街灯，还能看见那队人停在了码头边，没有再过来。
“六哥，我们到底在躲谁？”
夜行的游船不多，江持盈钻出船篷，问了一句。
一抬头，看见持竹篙的陆闻铮，恍惚间，仿若回到了一个月前的密林。
那时，自己落水被他搭救，他也是这样撑着船，修长的身影立在船头，她也是这样仰望着他。
当然这种相似只是一瞬间，京都城璀璨的灯火就在陆闻铮的身后，时刻提醒着她，她的身份和眼前人之间隔了多远的距离。
“你以为，只有我想要你的命啊？”
“啊？？”江持盈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是说刚刚那群人不是冲你来的，是冲我？！”
陆闻铮笑了一下，冲她抬了抬下巴：“说吧，怎么谢我？”
“什么怎么谢你，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呢，你一个贼寇，官府的道上的，你得罪的人比我多多了，怎么就不能冲你来的呢？”
“那好，那现在把船撑回去，你看他们到底抓的是谁？”
陆闻铮作势收了竹篙。
江持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忙抓住了他持竿的手臂。
“可别，我信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小女子能屈能伸，保命要紧。
“那他们抓我有什么意义呢？我什么也没干啊。”
“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不过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要抓你，那我的事应该不是你泄露的。”
江持盈的眼睛亮了亮。
“这可太对了！六哥，您真是英明神武，你猜的就是事实，我是无辜的。”
江持盈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应该保护好我，你的敌人可能就是看到我在帮你找叛徒，怕暴露，才想抓我的，我这都是给你担的风险。”
“呵……”陆闻铮笑得猝不及防。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
“我知道……”陆闻铮当然知道有这种可能，“但我想，或许没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是怎么样？”
“如果是我想的情况，你的小命还真的只有我能保住了。”
江持盈眨了眨眼，不信。
看着小船越走越远，江持盈忽然跳起来，小船跟着一顿晃悠。
“哎呀，这么晚了我还没回，家里面……”
“你别乱动，派人送信去了。”
“你怎么说的啊？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晚没回去过……”江持盈有些担心，外祖母和表兄不知道又会急成什么样。
“恭顺侯府今日正好有家宴，第二日又办游园，留你住一宿，就不来回折腾了。”
江持盈听了哦了一声，抱着胳膊坐在船头。
“六哥，我能不能问一句，你怎么会认识恭顺侯府的人呢？”
“你怎么知道我真的认识，我就是编句话而已。”
“才不是，恭顺侯府来传话的几个小厮我都见过，不是陌生的人。所以，你肯定认识候府的人，可是你的身份……”
“这也没什么稀奇，这些达官显贵的身家，你以为都清白吗？总有人要帮他们解决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自然一来二去都落我一点人情，传个话递个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江持盈点点头，“也是，六哥你神通广大，可惜了……”
“可惜？”
“嗯，可惜，没走上正途。”江持盈看着夜色下的湖面，悠悠道。
陆闻铮听这话，低头看了看坐在船头托着脑袋的小姑娘，无奈地笑了笑。
“是——我不是什么好人，不用你反复提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其实很厉害，也…也挺善良，你，你可以成为一个对朝廷有用的人，或者……”江持盈磕磕巴巴地解释，越说声音越低，明明是几次威胁自己，还是官府要捉拿的贼人，怎么到自己嘴里就变了意思呢……
这些话落在陆闻铮的耳中，看着江持盈的那双眼眸越发深沉。
她话没说完，忽然被湖面上一个小小的光点吸引了。
“那是什么？”
陆闻铮也看见了，他将船划近一些。
一个五彩斑斓的小莲花飘过来，江持盈趴在船板够着身子看。
莲花是纸折的，这纸上颜色鲜艳，精致地描着金线，当中是一小块蜡烛，豆粒大的烛火，随着水流摇曳，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好漂亮啊！”江持盈感叹。
“这是庆福寺的河灯。”
陆闻铮撑的船已经离岸不远，“看前面。”
江持盈转身。
前方河面上，飘荡着无数的河灯，星星点点，延伸向远方，在墨色深沉的湖面上，如银河一样，静静流淌着。
他们的船停在河岸边，岸上是一处渡口，通往南山，庆福寺就在南山的东麓，离这里不远，沿着河岸有很多小摊贩，远处还聚了一群人。
“这个时间了，怎么还这么多人？”
“应该是快到盂兰会，来往祈福，施舍功德的多。”
陆闻铮将船拴着，牵着江持盈下了船。
“到前面去吧，让雨会来接我们。”
“你，你早就算好了要到这里来？”
“当然，你逃命不提前计划好路线吗？”
江持盈落后陆闻铮几步慢吞吞地走着，她越发觉得眼前这人真是深不可测，从今天下午出来，到归云楼，为了舞姬跟陈公子闹了一出，同时还注意到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到最后竟然还能提前约好接应的地方，他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些呢？是那会儿陈公子来闹，他跟让雨说话的时候吗？这一切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江持盈总结，贼匪的脑子比自己好多了。
江持盈再总结，都是干的掉脑袋的勾当，没脑子的也活不到现在。
自己真是半点都算计不过他，唉……认输。
陆闻铮走得快，每几步就原地等一等江持盈，顺带随便看看路边的小摊，和让雨约的地方还没人，看来要等一等了。
这一回，他照常回头，却不见了江持盈的踪影。
陆闻铮心下一沉。
他加快脚步，往回寻，已经是晚上，虽然过路人多，但毕竟在城外，又是陌生的地方，她一个小姑娘能往哪里走，转了一圈都不见人影，陆闻铮难得地心有些慌乱。
他忍住喊人的冲动，将那些过路的姑娘一个个扯过来看，惹得人家一顿骂。
“神经病啊！”
“这人怎么这样……”
“登徒子！”
直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陆闻铮的神志才又清晰了起来。
“六哥，你找什么呢？”
小姑娘一手抱着一叠纸，另一手拎着两个小陶瓶，好好地站在陆闻铮面前。
一阵河风吹来，红色的披帛被吹得翻过来，一半挂在江持盈的发髻上，江持盈两手拿着东西，只得胡乱地摇摇头，要把那轻纱弄下来，可惜轻纱缠着珠翠落不下来，江持盈显得有些狼狈。
陆闻铮上前两步走到她旁边，伸手替她拂去，又将她的披帛整理好，方悠悠地开口。
“我在找你，阿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