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何……抱在一起?”
来人果然是斐慈。
他明显很惊讶,声音拖长了一会儿才说出剩下几个字。
无妄见状只能从月辉怀里抽身而出,他尽量收着力,不想伤害到月辉。他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我无意受伤来到此处涂药而已。月辉姑娘见我不方便于是想帮我涂药,可……可她被石子绊了一下,我为了救她便抱住她了……”无妄不擅长撒谎,这几句下来已经费尽了他的心思。
斐慈见灵鸢不在附近,思索片刻就知无妄定在撒谎。若是月辉摔跤,应该是无妄抱着她才对,而不是月辉抱着无妄。再说了,灵鸢不在,那无妄是怎么见到月辉摔跤而且准确无误抱住她呢?
但斐慈没有直接戳穿这一切,而是弯腰从石块上拿起药酒瓶,轻笑道:“月辉是姑娘家,给男子涂药实在不合适,这种小事还是让本公子来吧,我虽是贵府出身的公子,但也没那么娇气。月辉姑娘你快回去吧。”
月辉不敢逆斐慈的意,毕竟斐慈这位“驰公子”可是帮她赎了身的大恩人。
见月辉离开,斐慈挑动眉头倒出药酒,用手心搓热了药酒抹到无妄手臂上,说:“你可要记住,你是这凌霄国里第一个享受到我斐慈亲自上药的人。疼不疼?要不要我小力一点?”
无妄本来气得想踢人,可斐慈关心了几句,无妄又心软了,咬牙道:“当然疼……”
斐慈皱眉道:“到底是谁,竟把你打成这样……”
无妄故意冷笑,怪嗔:“还不是为了帮你比武寻人,现在还装得很关心一样……”
斐慈笑得张扬:“这不是来赔罪了么……我这几天都会给你好好揉揉,不会落下毛病的。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高人,竟能将你打伤?”
无妄撇撇嘴,道:“并不是什么高人。只是我昨天喝了点酒,没注意就马上去药浴了,谁知早上醒来还有些发晕,一没留意就挨了几掌……”
斐慈叹了口气,继续温柔给无妄揉按痛处,说道:“都怪我昨日喝得太醉。如果我还醒着,定不会让你马上去药浴,你酒量浅,就算只喝了一点点葡萄酒也不应当泡澡。”
无妄摇摇头,好奇道:“对了,慈哥哥,我很少见你喝那么多酒,昨天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斐慈敛了面上的玩世不恭,坐到无妄身旁,轻声道:“我昨天收到幽琴的线报,他说有哨探在京城附近找到了一个和七星人特征很类似的人。我为此高兴得很,昨夜不小心喝多了。”
听到这等好消息,无妄遂笑着说:“真的吗?那太好了!那我们将月辉姑娘送回家后,是不是任务就结束了?到时候殿下可要履行承诺!不过……我好像在这件事上没帮到什么,要么……我还是给你做满一年的保镖吧。你是太子,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才是。”无妄心里也很开心,默认幽琴已经找到那七星人了。
斐慈用力将无妄淤青处揉得泛红发热,笑道:“也不能开心得太早,这事幽琴还在确认。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希望找到的那个人是对的吧……这些年……我已经在外面飘泊太久了。”
无妄之前听夕岚说过,斐慈为了找那七星人已经花了许多心思:他手下的情报机构披星戴月地在寻找有用的信息,这两年虽然没找到那七星人,可误打误撞竟击破了一些人贩子团体、或是一些盗贼团体等等。夕岚还偷偷告诉无妄:“别看殿下对你万般好,其实他以前……没那么温柔呢!”无妄还想继续问下去,可夕岚不敢再说。
无妄关心道:“慈哥哥这两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在宫外的日子,确实不如宫里。”
斐慈摇头道:“非也。只是我体会到民间疾苦,很想快些回到宫里,和父皇讲讲这几年的见闻,好让父皇和众卿看清楚凌霄的百姓都生活在什么样的国家。”
回去的路上,无妄听着各种“轻徭薄赋”、“兴修水利”、“设立义学”、“整顿吏治”和“普及医学”都听昏了。不过普及医学倒是很有必要,这样就不至于搞得来君靖山行医的都是庸医,害得无妄到现在都害怕看郎中。
“慈哥哥,你说的这些都好厉害,你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无妄点头道。
斐慈顿了顿,许久才开口道:“是么……希望吧。”他的语气有些飘忽,听起来并不自信。无妄有些好奇,斐慈一贯是个自傲之人,对于成皇之事怎么会这样?想到斐慈以后要回到宫中,无妄心中无端起了哀思。他心想道:“以后慈哥哥回了宫,想要见他就不容易了吧?而且慈哥哥以后会有好多妃子,估计都是美得很的漂亮姊姊。不对……我在乎这个干什么!!!与我什么干系??!”
待灵鸢飞回无妄肩头,无妄便挣脱了斐慈的手自己走回客栈。待后日再比武一次,他们就打算往庆南城那边靠近,顺道去找月辉的家人,好送她回家。
无妄身上有伤,斐慈本想推延几天再进行下一场比赛,可无妄不想浪费时间,他想早些送月辉姑娘回家,好了却一件心事。无妄未经人事,不太懂得月辉的心思,只知道那是一件很沉重的事。
他身上已经肩负了保护苍宿阁的责任,如今临时将责任交给首座下山已是很惶恐,若是这个时候和别的姑娘交好,那万万不可。再说了……无妄也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他不过是觉得月辉的身世可怜,想着帮她一把,除此之外他并无二心。再加上之前听闻了郁飞仙、张翘、紫姑姑的故事,无妄如今只觉得情爱像一把会杀人的无形铁刃,还是碰都别碰比较好。
在比武的前一日,斐慈一边在案前修书,一边偷看在榻上抱着灵鸢看书的无妄。直到那光明正大的偷看实在过于夸张,无妄这才开口道:“慈哥哥,你能不能好好写信,别老望过来,我在看书呢!”
斐慈放下笔,笑了笑:“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谁让你动来动去,害我分神了!”
“那也只能怪你自己看书不够专注。不然怎么会分神呢?”斐慈巧笑道。
无妄气愤得把书甩到斐慈面上,怒道:“你……你这强词夺理的嘴,能把死人说活过来!”
斐慈稳稳接住那书,免得书掉进墨砚里被毁了。他拿着书快步走到无妄身边,问道:“先不提这个。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昨日在小山坡上……和月辉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无妄心虚。
“你们抱在一起啊!可别想骗我。是她抱了你,对吗?为什么?”斐慈拎着书,把书的一角置于烛火之上,威胁着无妄。
“你!你快把我师尊的书放下!!!”无妄越想越生气,可又想不出重话,最后只能高声说了句:“你这无耻之徒!”
斐慈半眯双眼,继续邪笑:“快说。否则……你这书就要变成一团灰了。”
无妄当然有办法夺回那书,可他不敢伤了斐慈。不过秘籍也很重要,那可是师尊的遗世之作。无妄急得攒紧了拳头,气呼呼地喘着气。他不敢把事情说出来,毕竟那关乎一个女儿家的名声。
斐慈见无妄还不出声,只能将书压到烛火的边沿继续威吓。
见到秘籍几乎要被烧到,无妄一把抓住斐慈的袖子把他拉到床榻边,怒道:“我能不说嘛!而且那事情和你也没关系!你若是真的烧了我师尊的书,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斐慈顺势掉到无妄怀里,笑道:“一辈子不原谅我?那是会怎么样呢?”斐慈其实大概猜得出月辉对无妄的心意,斐慈只不过想亲口听到无妄拒绝了她而已。不过如今无妄这样生气,斐慈倒来了兴趣。无妄虽然一向清冷,可内心的底色总是善良的,善良的人……要是真的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就是……就是一辈子都不理你了!”无妄提高声调,厉声回道。
“那不行。还你吧。”斐慈把书完好地放到无妄手上,随后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往无妄身上靠去,心安理得地闭眼睡觉。
无妄感到大腿上一沉,随即压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红了耳尖,“你……你重死啦,快下去,别压着我!”
“小气。你在马车上经常枕着我,我说什么了?现在我就枕你一次,这就受不了啦?”斐慈挪了挪脑袋,寻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赖着不走。
无妄自知理亏,只好任由他胡闹,拿着书继续学习。过了一会儿,斐慈睁开一只眼偷看无妄,闷声问道:“要我离开也行,那你要告诉我,月辉和你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钟意你?你也钟意她么?”
无妄吓了一跳,把书卷成圈大力敲在斐慈额头上,慌乱喊道:“你别乱猜,我和她清清白白的,我心里只有苍宿阁,装不下别的人、别的事!”
斐慈的额头虽然被敲红了,但心里也乐着,他起身凑近无妄,温声问道:“装不下别的人?多我一个可好?”
太子身上独有的幽香直钻到无妄鼻中,无妄颤了颤身子,不断往床榻边沿后退,忐忑道:“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好好睡你的,要不然你就回你房间去!”
斐慈笑笑道:“这是我的房间,你的房间在对面。”
无妄尴尬万分,这时才想起之前贪恋斐慈的房间清香怡人,于是跑来这里看书。他支支吾吾道:“那我回去了!不理你了!”
“是一辈子不理我吗?不行。”斐慈大笑。
无妄懒得和斐慈闹,干脆闭了嘴,毕竟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嘴上功夫。可斐慈的头再度重重压着,根本不给无妄逃跑的机会,无妄没了办法,只好继续拿着书看了起来。斐慈总是这样无赖,一点都没有太子的样子。无妄辩不过他,只能纵容他一次次胡闹。
待无妄在庆怡县较武完毕,众人便出发往月辉的家乡赶去。哨探已经打探到月辉的家乡在庆南城东的一个小村庄,她的家人听闻月辉被拐多年竟然尚在人世,全家上下都兴奋得不行,让哨探大哥带话说他们这几日都会在家等着月辉回来。
月辉回家那天,无妄将千拳门给的信物交给了月辉,并叮嘱她,“月辉姑娘,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说你认识武仙,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我。而且我这儿有一个令牌,如果谁敢欺负你,就亮出这个令牌就好。这个门派在江湖上很多人知道,我和他的门主关系很好,他们会保护你的。”
月辉点点头,含泪挥手告别。在离开之前,月辉的母亲章大娘将无妄拉到屋外轻声问道:“小伙子,你老实告诉我,月辉之前在外面做的是什么,她一身衣服如此华丽,莫不是在外面做歌伎吧?”
无妄不懂得撒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斐慈在旁捻弄路上新买的玳瑁缂丝折扇,见无妄半天不张嘴,于是陪笑走到章大娘身旁,开口道:“章大娘,在下是庆南的一介商贾,姓驰名非。在下行商至玄纪县时,见一府邸门前因家业凋零,竟变卖府中丫鬟度日。在下见月辉姿容秀丽,举止灵巧,遂上前问了几句。后来得知月辉竟与在下都是庆南人,只是被恶人拐卖离乡,在下念及同乡之情,怜其身世飘零,于是将月辉赎出,将她送了回来。那些衣服是在下送给月辉姑娘的,还望章大娘切勿误会。”
章大娘听了斐慈的解释,又喜又激动,握着斐慈的手乐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定会铭记于心!公子若是不嫌弃,今夜请留在这里吃顿便饭再走吧!月辉她爹为了庆祝月辉回来,宰了两只羊呢,可香了!”
无妄仔细嗅闻,果真闻到了一阵烤羊肉的香味,他咽了咽口水,又犹豫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
章大娘乐道:“不打扰不打扰!奴家这就去添几副碗筷!公子们快坐下吧!”
无妄自下山以来,一直都在酒楼里用餐,今日来到月辉家中,有幸能体验一番寻常人家的寻常生活,无妄倒也觉得新鲜。
见章大娘和章氏其他女眷忙里忙外,无妄有些过意不去,起身主动帮忙。可章大娘热情得很,怎么都不让无妄干一点活,毕竟在章大娘眼里,这几人是他们家的大恩人。无妄拗不过章大娘,只好静静坐在桌前等着好吃的。
他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桦娘还没离开苍宿阁的时候,那时每到饭点,桦娘也是什么都不让自己干,只是让自己乖乖等着吃就好。无妄心想道:“可惜桦娘没机会吃一顿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若是我在京城遇到了她,一定要好好待候她,不能再气着她!”
章氏在村里是卖羊的,两夫妇都烧得一手好菜,无妄许久没有吃过那么有滋有味的家常菜,一不小心竟吃得打饱嗝。西岑见了忍不住笑话他,几人闹作一团!
趁着城门未关,丹枫赶紧催促要尽早离开,否则就不好找地方住店。到了离别之时,月辉回了房间不舍出来,她让母亲章大娘带话,给几人送了亲手缝制的御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