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同门不在山上,师尊师娘也不知去了何处。
施无畏无事可做,既不想干躺着,也不想起床练剑。在房间里无所事事,无聊得头顶长蘑菇。
楮知白一早便起床下山了,只给施无畏留了张字条。
叮嘱少年粥在锅里温着,要记得吃,他午饭前回来。
一开始施无畏还在怀疑,楮知白一个人怎么下的山?
后来他在角落里翻出来一把小铲子,蹲在院子里,给情人草拔草浇水。
在劳动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间便想明白了,大概,楮知白已经被天阶接纳,正式成为天上宗的一份子。
草全拔了干净,每一株情人草都被河水浸了透。
施无畏两手撑着下巴,坐在屋前楼梯上,望着山门的方向发呆。
脚下影子越来越短,最后直接消失了,头顶烈阳正盛,在少年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远处庙里钟响了三声,午时已至。
楮知白还没回来。
施无畏索性站起来,去吴千颂院里溜溜。
院门未关紧,他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吴千颂下山这么久,院里的毒花毒草居然都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还长得翠绿茂盛,比先前吴千颂在时还要有生机。
眼前这幅生机勃勃的景象,简直要让人以为这里还有人住,而主人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应该正趴在卧室的床下喂毒蜘蛛。
施无畏鬼使神差,一步步踏上台阶。微风拂过,头顶风铃发出叮铃声响。
进了门,在看清床边风景的瞬间,少年陡然顿住脚步,垂眸苦笑,脸上划过一丝落寞。
他很快便离开了。
一个人慢慢悠悠沿着小径走向饭堂。
途径校场,少年身旁,是一面由竹片交织汇编而成的瓜架,底下一段截断的北瓜藤早已干枯萎死,人形稻草箭靶被风吹倒,靠在瓜架上,把架子推得往后倾斜。
旁边,叶四平日里拿来放枪的武器架子由于缺少维护,上面锈迹斑驳,残破不堪。
校场外围,排排绿树成荫,去年冬日落下的枯叶还未来得及清扫,铺在石砖上,每走一步便发出咔呲脆响。
此处很破,也很旧。
但少年并不打算清扫或是修缮,他很清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他继续沿着小径走,路过花岁声小院,门口,成片的凤仙花开得正艳。
那是王逸少给花岁声种来染指甲的。
往日去饭堂皆是开阵直达,现下光迈着两条腿走,竟是走了许久也没看到头。
他有些累了,顺着小坡下去,在小溪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抬头望着眼前曾经看过千万遍的风景。
远处,竹林围着枫林,比日头还要火热的颜色包裹在葱翠绿意中,烂漫且纯粹,怦然而专情。
年前数月,小师妹和二师兄常常相约,一块去枫林中实践阵法。
而他和楮知白呢,则是日日如一,在竹林中练剑畅聊。
腿坐麻了,眼睛也被阳光刺得酸痛。
施无畏起身,上了坡,回到小径,接着往饭堂走。
不多久,那座神似皇宫议事堂的大殿出现眼前。
和他预想的一样,里面空无一人。
他早就习惯了一群人在一块打闹的生活,如今大家都不在,天上宗空空荡荡,以至于少年整个人都焉焉的,就好像内心深处缺了什么东西,既抗拒忆起,也不愿遗忘。
他坐在常坐的位置上等着,等一个人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身后传来两声清亮的奶音。
“汪!汪!”
施无畏蓦然回头。
不远处,一位黑衣男子,长发落在肩上,两臂背在身后,白皙俊朗的脸上挂着笑,慢慢悠悠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等近了,楮知白顿住脚步,笑盈盈脸贴在少年面前,故作神秘道:“猜猜我买了什么回来?”
没等施无畏回答,那人身后,“汪汪!”
少年眼睛一亮,几乎是立马起身,绕过楮知白,在他手上捞过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啊——好可爱!”
果然,这世上没有人能逃过萌物的攻击。
一见到小狗,施无畏声音顿时变得温柔慈爱起来,脸贴在小狗圆滚滚的肚皮上来回蹭,夹着声音含糊道:“肚子肥嘟嘟的好像你。”
楮知白敛了笑容,压着眉毛仔细打量眼前这只调皮的小狗——眼珠圆且黑亮,毛发以白为主,尾巴、背部和头顶掺了些黄毛,体型小小的比施无畏手掌大不了多少,毛茸茸的狗尾巴蹭着少年脖子不停的扫啊扫。
打量完毕,那人表示怀疑:“哪里像我?”
“就是很像啊。”
施无畏一手托着小狗屁股,一手扶住小狗头,把小狗举到楮知白眼前,笑道:“你看看这鼻子这眼睛,简直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年嘴角几近咧到耳后,眼睛笑成一条缝,提议道:“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他表现得十分认真,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终笑嘻嘻地朗声道:“就叫……楮知白!”
楮知白本来开开心心地撸着小狗,听到施无畏给小狗起的名字,顿时敛了笑容,又是生气又是好笑,道:“等你以后叫楮知白的时候要怎么分清叫的是人还是狗?”
施无畏一副完全没问题的表情,只见他直起身子,捞过小狗屁股,抱婴儿一般搂着小狗,朗声叫道:“楮知白!”
小狗摇着尾巴,极响亮的一声,“汪!”
几乎是同时,那人回应:“嗯。”
“你看你看,不管是人还是小狗都会应。”
少年换了个动作,两手握着小狗前腿,将它高举过头顶,亲昵贴上小狗湿湿的黑鼻,笑道:“是不是啊?楮知白。”
“汪!”
那人两臂抱在胸前,拖着长音,“嗯——”转身朝厨房走去,悠悠道:“楮知白陪施公子玩儿,小的该去给公子和楮知白做饭了。”
施无畏蹲下,把小狗放在地上,握住楮知白前腿,笑呵呵教它:“楮知白,来,和楮知白哥哥说拜拜!”
楮知白尾巴扫啊扫,很给面子的对着那人叫出极亮的两声。
“汪!汪!”
那人进了厨房,在里面切菜烧火忙得晕头转向。
饭堂外,少年和小狗兴奋玩闹声不绝于耳。
楮知白趁着炒菜间隙,透过窗往外望。
草地上,小狗眉飞色舞,舌头飘到脸上,踢踏两条毛茸茸的前腿,追着施无畏鞋子就要扑过来,少年笑容灿烂,马尾随风扬起,倒着往后一跳一跳,故意后退不让小狗得逞。
一人一狗就这样你追我跑,在草地上玩得不亦乐乎。
楮知白一时看愣了神,等他反应过来,锅里肉已经烧得黑糊糊一片,不能吃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吃过饭,回房午睡。
施无畏对小狗爱不释手,硬要抱着它睡觉,那人好说歹说劝了十遍八遍,诸如狗身上不干净,狗有脚臭云云,少年皆是充耳不闻。
最后,楮知白做出妥协,小狗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成功睡在了两人中间。
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落山。
夜幕降临,圆月悬挂高空,屋后蛙声阵阵,此起彼伏,风又凉又清,吹在人身上,像柳条拂过,柔软且舒适。
楮知白洗过澡,搬了条矮板凳,就着月色,坐在院子里搓两人换下的衣服。
施无畏光着脚丫,湿发散开来披在肩上,只着一件单衣,置身于大片情人草中,肆意奔跑,和小狗嬉笑玩闹。
情人草长得茂盛,密密地看不着底,再加上前段时间才下过雨,地上泥巴湿润,不留神就冒出几颗石子硌脚。楮知白怕少年摔了,抽回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起身进屋拎了双鞋出来。
那人站在情人草田外,一手拎着鞋,一手拿着袜。
“施无畏,穿上再玩。”
不远处,少年迈开两条腿,在浪漫的淡紫色中狂奔,身后,花朵摇曳,小狗喘着粗气,吐出粉粉的小舌头,穿过重重花香,箭一般朝少年直射而来。
“不行,我一停下它就要追上来了。”
话音刚落,少年被底下石子拌倒,摔出去趴地上,与此同时,小狗追了上来,咬住他的衣裳下摆摇头晃脑,使劲儿往外拽。
小狗细密柔软的毛发蹭得施无畏痒痒的,躺在地上咯咯直笑。
“哈哈哈救命楮知白!它咬我衣服!”
那人拎着鞋慢悠悠走来,故意问他:“你叫哪个楮知白?”
突然,小狗咬紧衣角往后一倒,衣裳被它扯出一个大洞,脆弱衣衫滋滋撕裂,直开到大腿根。
施无畏连忙伸手捂住,看到小狗龇牙咧嘴的可爱模样,又倒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
“我错了我错了!你再不来弄走它我就要光着屁股跑了!”
楮知白依旧是慢慢悠悠,板着脸道:“那不正好?倒省了穿鞋,牵条藤儿就荡山上去了,返祖归真!”
“我错了我真错了!”
小狗从花丛中爬起,张嘴咬住原先的位置,又是一声,滋——
这一回直接开到了腰上。
“你别咬!”
少年伸出一只手使劲儿推狗头,大喊:“楮知白快来救我!”
那人加快步子,把袜子随手往地上一扔,小狗瞧见那一团白花花的布料立马松口,转头叼了袜子往角落里跑。
楮知白腾出一只手来将少年一把托起,施无畏顺势搂住那人脖子,两条雪白的腿随着步子一荡一荡,脚跟时不时撞在那人大腿上,搞得施无畏有些不好意思。
楮知白垂眸,盯着少年微红的脸颊,问:“还玩不玩儿?”
施无畏低下头,埋在那人颈窝,小声道:“不玩了,你……”
夜晚有些凉,少年的手却微微沁出薄汗,那人手上此刻还拎着他的鞋,施无畏身体的重量全由楮知白单掌托着,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布料,少年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人偏高的体温,以及……分明的五指。
少年道:“你别乱摸。”
那人的手紧了紧,看了施无畏一眼,道:“你别乱动。”
情人草其实就种在屋门口,不到三丈远的路程,施无畏却觉得走了很久,仿佛一辈子就在这么十几秒中过去了。
楮知白弯腰将他放在床上,“坐在这别动,等我回来。”
施无畏两掌撑着床沿,眼睛盯着地上鞋子发呆。
楮知白的体温停留在衣料上还未完全冷去,至于触感……
少年强制自己不能细想回忆,可越不想脑子就越克制不住回忆,越回忆便越清晰难忘。
幸好力量上干不过那人,不然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对楮知白动手。
正想着,一盆温水咣当出现在他脚边。
楮知白蹲下,撸起袖子,抓了少年脚踝放盆里,手指从脚心一路滑到脚跟,细细将脚下脏污一点点搓干净。
那人手掌很大,一只手便能将少年脚丫全部包裹,因而搓起脚来舒服又高效,再加上水温刚刚好,不冷不热,与体温几近无差,没多久功夫,施无畏竟是迷糊恍惚,要睡着了。
洗干净污泥,楮知白捞起少年脚丫,放在提前垫在大腿处的擦脚布上,手指捻着布挨个穿过指缝,将每一根脚趾都擦得干干净净。
少年脑袋歪到一边,抬起那人刚擦好的脚,伸长脚趾去勾那人的腰带。
“楮知白,我觉得,从我醒来后,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闻言,那人手一顿,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音。
“哪儿变了?”
施无畏摇头,“不知道。不止是你,我觉得师尊师娘也怪怪的,从前他们若是下山,每日至少都要使一回千里传音来确认我在山上的情况。而如今我醒来两天了,也没接收到有关他们的任何消息。王逸少他们也很奇怪,这么久了,都不来找我说说话。”
说完,施无畏仰头,环顾一圈,接着道:“并且,这个天上宗,总让我觉得有些不一样。”
少年弯腰,与那人额头抵着额头,脚趾往楮知白腰上使力戳两下,轻声笑道:“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这里其实是我想象中的婚后生活,师尊师娘师弟师妹他们都在给我俩创造二人空间?”
那人抬头,把少年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