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紧张了两天,一直旁敲侧击从相识的村民那儿打听有关福娃提过的外来者的消息。
但从那天之后,这群人的踪迹无处可寻,像是一夜之间销声匿影那般。听过这个回答,云离心里更是坚定先前的猜想。
这群人不对劲,绝对的。
又过去两天,村民口里聊的事变了又变,云离照旧进入以往的繁忙,不是给东家人看病,就是给西家人熬药。
临海域的生活向来如此,天一暖和,各种各样的病就容易上门,但天要是冷起来,依旧逃不过。
幸运的是,大多犯的是小病,吃几服药,施几回针,很快又能活蹦乱跳。
只是苦了云离和他两个得力助手,一天十二个时辰,林林总总算下来,能安生睡好的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这天午后,福娃实在熬不住,小脑袋一点一点,直接埋进晒药材的竹簸箕里。
云离来时,他已经彻底睡熟,打起极小声的鼾,云离见了,忙把孩子轻手轻脚抱走,免得让他流淌出来的口水浸上药材。
“估摸着是真累坏了。”安顿好福娃后,他对跟着进屋的藤苍道。
藤苍看了福娃一眼,“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云离挑了下眉,似是有些惊奇于他的发言,笑道:“难得听你说这样的话。”
“难得?我实话实说而已。”
见福娃略微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云离朝藤苍挥了挥手,示意一道先出去。
堪堪回到小院,就见遥遥有什么东西振翅往这边飞来。
“白鹤?”藤苍疑惑。
云离一怔,放眼仔细瞧去,回道:“应该是栀婆婆的回信。”
藤苍随口答应一声,转身去福娃先前待过的位置,继续整理药材。
云离则往桃花树那儿走去,那只小白鹤稳稳当当停在树下,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爪子皆定在落地的花瓣上。
待云离喂过祂一小瓶桃花露,祂才配合地展露出自己修长的腿,让云离去取上头附着的一枚小竹管。
取管之后,小白鹤扇动两下翅膀,直挺挺飞向上方枝丫,藏匿在桃花间小憩。
云离停在树下,倒出竹管里的小卷,展开一看,一片空白。
旋即,他闭上眼,在心中默念栀婆婆与他约定好的咒语,睁眼时,双指在白纸上比划几下,不多时,苍劲有力的墨字伴随不甚显眼的金光一道展现。
这是师徒俩约定好的保密方法,如今这世道说和平也不大和平,该保密的消息能保密就尽量保密,知道太多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栀婆婆的回信算不上长,但回复得很认真,巴掌大的纸上全是字。
她仍在寻药的路上,最近去拜访了老友,要在对方那儿住上几天,帮她训练训练那群徒子徒孙,顺道帮着斩个妖、除个魔,积攒一下需要的药材。
对于摄魂丹一事,她和相识的老道长们也会一道探查,照她回复,已有一批修士秘密来到临海域进行守卫,让云离莫要过分担忧,安心生活。
云离一路看下来,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同样也有些急切,因为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没得到解答。
到得快末尾的地方,他总算是看到回应。
【画像我已收到,但问过一圈,无人知晓其身份。晚些时候有一盛宴,与会时我会再去打听,不必慌张。】
“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大好。”
云离猛然抬头,撞上藤苍询问的目光。
“我,我收到了栀婆婆的回信。”
藤苍点了下头,“她还好吗?”
“挺好的。”
“那你又为什么?”
云离把栀婆婆的回答转告,眼见对面的人情绪明显低落。
“不过你放心,婆婆的人脉很广,总能问到你娘身份的。”
藤苍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问道:“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就是有点挫败,还以为能很快有消息。”
“多谢,让你费心了。”
云离直摆手,“医者仁心,这都是我该做的。”
虽然夹杂了一点小心思。
他实在不好看着对方这样痛苦,生病时最难受的就是这种半好不好的状态,不死不活的,最是难受。
藤苍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外头有人叫门,遂吞下话,先去开门。
来者一共三人,都是略微上了点年纪的妇人,打扮倒是入流,看上去像是有点身份。
正当间的脸色不大好看,进屋后一个劲儿地咳嗽,仿佛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云离见状,先给她倒了杯热茶顺顺,而后才又给她同伴推去新茶。
把脉时,云离不由得多打量她们几分,因是生人,不得不多加小心。
“大夫,我得了什么病?严重吗?”病人问着,又开始咳嗽。
云离收回手,“受了风邪,肺热导致的咳嗽,问题不大。等会儿我给你开几副药,近日少吹风,少往花草间走动,清淡饮食,自会好的。”
“几副?能不能给我丹药?我听他们说你这里给的药效果快,我才来的。”
“感染风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你要是急,我可以给你开见效快的灵丹,只是服用之后,后果自负。你若是能接受的话,我便去取来。”
病人想了想,还是决定要灵丹。云离听过,嘱藤苍去取。
“云大夫,那是你什么人?”病人左侧的妇人问道。
云离眉头微蹙,“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看他生得不凡,许了人家没有?要是没许人家,我可以帮着介绍。”
“你是媒人?”云离疑问。
左边的媒人道:“我们都是。不过呢,我这儿认识的姑娘比她俩更多。云大夫,我听说你也至今未娶?”
村里要给云离做媒的人不是没有,但他都打了哈哈混过去,混的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大概摸清楚他的想法。
更何况,得罪谁都不好得罪大夫,万一对方打击报复,往药里加点有的没的,那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尽管云离向来公私分明。
“你们是外头来的罢?”云离道。
右边媒人说:“怎么了?外头来的就不能给你做媒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眼生,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偏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这里又偏又小,也难为你们能找到。”
左边媒人道:“我们能吃上这碗饭,自然是有本事。我们可打听清楚了,这十里八乡就你云大夫还单着。”
“云大夫,看你模样不俗,医术也好,有屋又有田,想必眼界也比那些庄稼汉高,一般女子定然进不了你的眼。”
说到最后两句时,藤苍恰好拿着药瓶回来,听到她的话,不由得蹙眉。
云离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拿过药瓶倒出两颗黄豆大小的黑药丸,着病人先服下。
服下没多久,咳嗽有所缓解,而后这病人也加入说媒大军,说着说着,还把藤苍也拉进来。
“我们来前问过,这位小哥听说是你的助手,同样没有婚配。我这儿正好有一对姐妹,你们瞧瞧,看中不中意。”病人说完,又咳嗽两声。
云离和藤苍:“……”
她自顾自地从袖里取出一个小本子,来回翻找,她两个同伴见了,也把自己那儿的册子抽出来。
云离看着她们的举动,又是纳闷又是无奈,倏然一个激灵,只觉后背一阵痒意。
“你……”
藤苍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另手手指仍在他后背上滑动,似在写字。云离憋着痒,努力识别对方在写什么。
【她们有问题】
云离辨别出来之后,诧异望着对方。
【不舒服】
云离得过对方给的信息,开始回想以前听来的传闻,似乎确有一个村子里的青年被骗去看亲,结果有去无回。
这些个媒人热情归热情,终究是要图点什么,要是图钱,倒是没什么,就怕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图的是命。
“找到了。年纪大了,眼神越来越不好。云大夫,助手大夫,这两位姑娘是同村,没记错的话,对,没记错,她俩还是邻居。我跟你们说,俩姑娘长得比画像里还好看,勤劳聪慧,还读过书,所以眼光也高。”
“还有我这儿,这俩姑娘也是美人,也读过书。”
“我这里也是。”
云离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看上去有点不耐,但还是照着之前那个被骗的青年经历发问,“她们有跟你们一起来吗?”
“那哪能啊。”左边的媒人问。
云离不作声。
右边的媒人道:“这哪里使得,她们都是姑娘家家的,哪有上赶着往汉子家里跑的?你们要是想看,我们可以带你们去她们那儿,远远的瞧一眼。”
“最近的住哪里?”云离问。
三个媒人讨论一番,找出那个住得最近的,云离合计合计,哪怕是坐车,到那里也得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
而这一天半里,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点远。”云离说。
媒人们一听,又开始翻手里的册子。忽然,云离又感觉后背传来几下痒意。
【怪】
怪?魔怪的意思吗?
【很奇怪】
云离着实忍不住,偏头去看藤苍,只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幅度极小,要是不仔细看,不易察觉。
他见状,结合藤苍先前写的那几个字和当前反应,思索回话。
经过些时候,他开口道:“那个……”
他一出声,媒人们停住动作,纷纷抬头看过来。
云离整理着情绪,努力保持平静,“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还是不用忙活了,我们没这个心思。”
“没心思那是因为没遇上合适的,遇上了就有了。”左边媒人说。
云离道:“不管合不合适,我都没这个想法。您身子可觉得爽利些了?我听着也有一段时间没咳嗽,既然没大问题,那就请回罢。我这儿还有别的事要忙,恐怕没太多工夫招待三位。”
说完,他起身拿来一个更小的药瓶,看似有点像个葫芦,随后他往小葫芦里倒进几颗之前病人吃过的黑药丸。
“这个给您,后续要是有别的病痛就吃两丸,至多三回的量。”
“不能多给点吗?”左边媒人问。
云离说:“这是药,不是糖。”
问话人讪笑,没继续说话。
“三位请罢,劳你送客。”
藤苍应下,不等他动弹,三人自发自觉起身,往外头走去。
“云大夫,你要是改变主意就来找我们,我们就在十里坡那边的客栈歇脚。”
“近日天气多变,三位多加注意身子,恕不远送。”
没等她们再回应几句,藤苍毫不留情地关上家门。三人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先打道回府。
“怎么办?他们居然连看都没看,多么如花似玉的姑娘啊,是个男人都会有兴趣罢?”左边媒人说。
“来前不就听队长说这云离防备心重么?要是这么好说服,哪里还需要派我们过来?”那病人道。
左边媒人:“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万一没完成任务,大家都得死。”
“我知道,这不是在想法子么?”病人皱眉。
右边媒人说:“要不再去见一回村长?我记得他这两天应该回来了,这人的脾性我听他们提过,多给点钱,他会愿意帮忙的。”
“那就先去找他罢。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把云离带到队长面前,想要多少钱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左边媒人道。
三人一道笑了起来,往村长家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