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峰，寒冰洞。
谢长宴跪坐在冰玉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昏迷的白暮雪。师尊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咽喉处的紫色毒痕触目惊心，像一条丑陋的虫子趴在那修长的脖颈上。
“药长老，师尊他...”
“毒已控制，但伤及声带。”药长老收起银针，摇头叹息，“白长老强行运功加剧了毒性扩散，至少三日不能发声。”
谢长宴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都怪他太弱，才会连累师尊受伤...
“不过，”药长老话锋一转，“这毒有些古怪。”
“什么意思？”
“似毒非毒，更像某种封印。”药长老指着白暮雪脖颈周围浮现的黑色纹路，“看这走势，分明是锁灵咒的变种。”
谢长宴俯身细看，那些细如发丝的黑纹确实组成了某种符文，与常见的毒痕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这符文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可有解法？”
“难。”药长老叹气，“除非找到下咒之人，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有九转还魂草。”药长老收拾药箱起身，“不过那东西只生长在九幽幻境核心区，百年难遇。”
谢长宴心头一动。苏灵儿说过幻境中有此物，可惜当时情况紧急，没能去寻找。
送走药长老，他回到床前，小心翼翼地用湿巾擦拭白暮雪额头的冷汗。师尊即使在昏迷中也眉头紧锁，显然并不安稳。
“师尊放心，”谢长宴轻声承诺，“弟子一定为您寻来解药。”
他正欲起身换水，手腕突然被抓住！白暮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银白睫毛下的眸子幽深如潭，直直望进他心底。
“师尊！您醒了！”谢长宴惊喜交加，“要喝水吗？还是...”
白暮雪摇头，松开他的手腕，指尖在空中虚划。冰蓝灵力随之流转，凝结成一行悬浮的文字：
「外面如何」
字迹凌厉如剑，与本人如出一辙。
“各峰弟子都已安全返回，只有几人轻伤。”谢长宴连忙汇报，“宗主下令彻查幻境异常，天命老人的事我按您吩咐没声张。”
白暮雪点头，又写：「你伤势」
“弟子没事！”谢长宴拍拍胸脯，“倒是您...”
「闭嘴」
谢长宴乖乖住口，看着师尊撑起身子。白暮雪动作有些吃力，但拒绝了他的搀扶，自己靠坐在床头，继续用灵力书写：
「三日不能发声，你暂代寒霜峰事务」
“弟子明白。”谢长宴郑重点头，又忍不住问，“师尊，那毒真是天命老人下的？可他不是已经...”
白暮雪眼神一冷，写道：「不是他」
“那是谁？”
「青云天」
谢长宴倒吸一口冷气。青云天，宗主闭关之处！这与父亲临终警告“小心青云天”不谋而合！
“宗主也参与其中？”他压低声音。
白暮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写道：「暂勿打草惊蛇」
字迹未干，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白暮雪一挥手，灵力文字瞬间消散。下一秒，苏灵儿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谢师兄！宗主派人来问白长老的情况！”
谢长宴看向师尊，后者微微摇头。
“回复宗主，师尊只是灵力消耗过度，调息几日便好。”谢长宴朗声回答。
脚步声远去后，白暮雪再次书写：「加强戒备，尤其是你」
“弟子会小心的。”谢长宴犹豫片刻，“师尊，您的伤真的不要紧吗？药长老说需要九转还魂草...”
「多事」白暮雪写完，顿了顿，又补充，「自有打算」
这典型的‘师尊式’回答让谢长宴既无奈又安心。即使不能说话，白暮雪还是那个白暮雪，霸道又可靠。
......
三日后，清晨。
谢长宴抱着一摞文书推开寒冰洞石门，发现白暮雪已穿戴整齐，正在案前批阅他前几日处理的峰务。银发用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颊边，衬得肤色越发苍白。
“师尊！您怎么起来了？”谢长宴赶紧放下文书，“药长老说要多休息...”
白暮雪头也不抬，指尖在文书某处点了点，旁边凭空浮现一个冰蓝色的‘蠢’字。
谢长宴凑近一看，是他批错的一处灵药分配。
“弟子知错。”他讪笑着认错，又献宝似的捧出一个食盒，“特意给您熬了雪莲粥，趁热...”
白暮雪终于抬头，眼神冷飕飕地扫过来。虽然不能说话，但那目光分明在说“本座还没虚弱到要你伺候”。
“弟子熬了一早上呢。”谢长宴厚着脸皮打开盖子，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您尝尝？”
白暮雪盯着粥看了片刻，突然挥手在空中写道：
「试毒了？」
谢长宴一愣：“没有...师尊是担心有人下毒？”他立刻舀了一勺自己喝下，“您看，没事的。”
白暮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接过勺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动作优雅如常，只是每次吞咽时，喉结都会不自然地停顿一下——伤口还在疼。
谢长宴看得心头一揪，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师尊，赵无涯昨天来找茬，说我们寒霜峰独占幻境资源，被我怼回去了。”
白暮雪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说‘有本事让你师尊也去单挑变异噬魂藤’，那家伙脸都绿了！”谢长宴眉飞色舞地比划，“您没看到他那表情...”
「多事」白暮雪写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粥喝到一半，突然有弟子急匆匆跑来报告：“白长老！后山禁制被人触动了！”
白暮雪豁然起身，谢长宴立刻跟上：“弟子去查探，师尊您...”
话没说完，白暮雪已经大步走出洞外，哪有半点伤病员的样子？谢长宴赶紧追上，心中暗叹师尊这倔脾气。
后山禁地边缘，一道隐匿阵法被暴力破坏，地上残留着焦黑痕迹。白暮雪蹲下检查，指尖轻触焦土，眉头越皱越紧。
“是魔宗手法？”谢长宴小声问。
白暮雪摇头，在空中写道：「雷火符，青云剑宗制式」
“内鬼？”
「嗯」
白暮雪起身环顾四周，突然朝西北方追去。谢长宴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追踪到悬崖边，痕迹消失了。
“会不会跳崖了？”谢长宴探头往下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白暮雪突然拉住他后领往后一拽！几乎同时，一道乌光从崖下射出，擦着谢长宴鼻尖飞过，深深钉入身后树干——是一支淬毒短箭！
“有埋伏！”
谢长宴寒髓剑瞬间出鞘，挡在白暮雪身前。崖下传来一声阴森冷笑，随即是渐行渐远的破空声，偷袭者逃了。
白暮雪脸色阴沉，走到树前拔出短箭。箭头上涂着紫色毒药，与噬魂藤的毒如出一辙。
「同源」他写道。
谢长宴心头一震：“是同一伙人！师尊，他们明显是冲着您...”
白暮雪抬手制止他，突然耳朵微动，转身一剑劈向灌木丛！
“啊！”一声惊叫，一个瘦小身影滚了出来——是苏灵儿！
“苏师妹？”谢长宴惊讶，“你在这做什么？”
苏灵儿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我、我来采药...听到动静...”
白暮雪冷眼审视她，突然用剑尖挑起她腰间的一个香囊。香囊散开，里面掉出几颗紫色颗粒。
「噬魂藤种子」白暮雪写道，眼神锐利如刀。
苏灵儿扑通跪下：“不关我的事！是赵师兄逼我藏的！他说只要在寒霜峰种下这些，就给我筑基丹...”
谢长宴大怒：“赵无涯？！”
「带她去刑堂」白暮雪写完，突然神色一变，捂住咽喉后退半步。
“师尊！”谢长宴赶紧扶住他，发现师尊指尖又开始泛紫——动怒引发了毒性波动。
「先回去」白暮雪勉强写道，字迹已不如先前稳定。
谢长宴狠狠瞪了苏灵儿一眼：“自己去找执法长老坦白！若敢逃跑...”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小姑娘连连点头。
回寒冰洞的路上，白暮雪脚步明显虚浮。谢长宴想搀扶，却被甩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接住可能倒下的师尊。
“师尊，赵无涯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他小声分析，“就凭他，弄不到噬魂藤种子...”
白暮雪点头，突然停下脚步，用剑气在地上刻字：
「今夜子时，随我去青云天」
谢长宴瞪大眼睛：“这...太危险了吧？您现在的状态...”
白暮雪冷冷扫他一眼，继续刻道：
「怕就滚」
这熟悉的毒舌风格，即使不能发声也要精准打击。谢长宴哭笑不得：“弟子不是怕，是担心您...”
「多事」
刻完这两个字，白暮雪转身就走，背影写满“懒得理你”。谢长宴赶紧跟上，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夜探青云天的准备。
......
夜幕降临，谢长宴在寒冰洞外来回踱步。白暮雪让他子时再来，可这都亥时三刻了，师尊不会又毒发了吧？
正犹豫要不要强行闯入，石门突然开启。白暮雪一袭夜行衣站在门口，银发高高束起，更显得身形修长。黑衣衬得他肤色越发苍白，却掩不住那股凌厉气势。
“师尊...”谢长宴看呆了。
白暮雪屈指弹他额头，在空中写道：
「看什么」
“师尊穿黑色...很好看。”谢长宴实话实说。
白暮雪明显一愣，耳尖微红，随即板着脸写道：
「油嘴滑舌」
谢长宴偷笑，原来不能说话的师尊这么好调戏。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寒霜峰，向青云天方向潜行。白暮雪虽不能发声，但身手依旧敏捷，几次发现巡逻弟子都提前带谢长宴隐蔽。
“师尊，”谢长宴传音入密，“青云天外肯定有禁制，我们怎么...”
话未说完，白暮雪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玉佩——正是那块青鸾玉！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符文。
「跟着我，别乱碰」白暮雪写道。
谢长宴郑重点头。两人来到青云天外围的迷雾屏障前，白暮雪将玉佩贴在雾墙上，口中无声念咒。雾墙缓缓分开，露出一条小径。
踏入青云天的瞬间，谢长宴感到一阵心悸。这里灵气浓郁到几乎实质化，却带着说不出的压抑感，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在消耗生命力。
白暮雪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适，回头投来询问的目光。谢长宴摇头表示没事，两人继续深入。
青云天内部宛如另一个世界。奇花异草遍地，却都呈现不自然的紫红色；亭台楼阁精巧，却笼罩在淡淡黑雾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座九层高塔，塔尖直插云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锁妖塔」白暮雪写道，「宗主在里面」
谢长宴心头一凛。锁妖塔是青云宗镇压大妖之地，宗主为何在此闭关？
两人小心接近高塔，绕着外围探查。在一处隐蔽角落，白暮雪突然停下，指着地面——那里刻着一个微型传送阵！
「我改良过，直通塔中层」白暮雪写道，「跟紧」
谢长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擅闯锁妖塔可是重罪，但为了查明真相...
传送阵蓝光闪过，两人出现在塔内一条昏暗走廊里。两侧墙壁上挂满画像，都是历代宗主肖像。奇怪的是，越往后的画像，人物面容越模糊，到最近几任几乎只剩轮廓。
白暮雪在一幅画像前驻足。画中人仙风道骨，眉眼间却透着股邪气，与现任宗主有七分相似。
「三百年前的副宗主」白暮雪写道，「魔宗卧底」
谢长宴倒吸一口冷气。难道现任宗主也是...
突然，塔深处传来一声嘶哑的咳嗽！白暮雪一把拉住谢长宴，闪身躲入阴影。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佝偻身影缓缓走过——
是天命老人！不，应该说是长得像天命老人的“东西”。那佝偻身躯上顶着的脑袋已经腐烂大半，露出森森白骨，却还能行动自如！
“快了...就快了...”腐尸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