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溟会有个传承已久的规定,那便是入会者需交出一截自己的肋骨。钱易黛曾用辨认创口的方式辨认出粟羽是东溟会的成员,这一窍门应当也可用在殷南鹄身上。
说到这里,苍秾不得不为自己的机智点了点头。丘玄生怯生生地问:“可殷大娘会让我们看这样隐私的地方吗?”
“我觉得一点也不隐私啊。”戚红扯开自己的衣领往里头看了看,抬头对岑既白道,“小庄主觉得呢?”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很尊重殷大娘的,不想知道这种事。”戚红伸手过来,岑既白慌忙给她几巴掌,揪住戚红的领口说,“别碰我,要不然你把你的给我们看看?”
“玄生姑娘说得对,也许对殷南鹄来说这个部位算是隐私呢。”窦东门冷静地说,“如果你们需要找机会可以给她安一个罪名,拉到不见天日的牢里就随便你们怎么看了。”
苍秾愕然道:“你怎么是这种人?殷大娘惹你了?”
“神农庄的人都惹我了。”窦东门脸上没有表情,她剔着指甲说,“若不是她们大张旗鼓要查戚彦的踪迹,甲鲸城还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太平,扰乱秩序当然要抓起来。”
“我们不会拿强权压人,殷大娘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束手就擒的。”苍秾说得义正辞严,可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拉拉身边的丘玄生问,“玄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们好好和殷大娘说,让她给我们一个保证。”丘玄生说完又沮丧地低头,说,“不过殷大娘也可能会拒绝,若她此时与东溟会没有关系,说不定还要生我们的气呢。”
苍秾跟着叹息一声:“是啊,真难办。”
“要我说一点也不难办,你们是不是忘了接待殷大娘和苍姁的是谁?”戚红跳起来说,“是我英明神武高贵大方的娘亲啊。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和我们做什么?”
岑既白呆愣着回答:“洗澡?”
戚红点头:“没错,让我娘请她们去洗澡,到时候就跟她说句帮她搓背,就能达成我们这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娘?”窦东门听得云里雾里,戚红一笑,她便没再问下去,“这也算个办法,不然你们去和献姐商量一下?”
众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起来,说到最后还是戚红的办法最全面。况且跟戚献第一次见面时她也确实主动带大家去了洗浴中心,说不定真有这种跟朋友洗澡谈天的兴趣。
讨论到最后还是戚红的想法胜出,众人摸索着回到窗下。小戚红在花圃里堆泥娃娃,忆筠还躲在窗户底下偷听。
丘玄生拿出帕子给那小孩擦手,岑既白赶忙蹲到忆筠身边问:“怎么样,献姐有没有叫她们去洗澡?”
忆筠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献姐只跟和眼缘的人洗澡,她那天叫你们一起是看你们气度不凡,有豪杰之风。”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是洗澡?”苍秾挠挠头,扭头对满脸失望的戚红说,“你的计划泡汤了,依我看还是等天黑我们几个假装盗匪,抓住殷大娘往那里看一眼就走。”
戚红当即做出个要吐的表情,指着苍秾的鼻子就是骂人:“苍秾你口味也太重了,有财不劫偏要劫色。”
“我只是想看她肋下有没有取肋骨留下的伤口,这是为了大家好,又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苍秾脸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地辩解,“难道你有办法让她自己把衣裳脱了?”
戚红耸肩:“让她跟我娘洗澡不就完了?”
“你娘也没邀殷大娘洗澡啊,”苍秾心里乱糟糟的,捂着脑袋闭眼一连串地说,“好吧我觉得叫殷大娘洗澡还是不妥,玄生说得对,我们要从长计议,要真心换真心,要在殷大娘知情同意的情况下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东溟会的记号。”
没人回答她,过了一阵丘玄生才推了推她的肩膀,苍秾抬头一看,戚红在花坛里摘了朵大红花簪在头上,又整了整刚才被岑既白扯乱的衣襟,仪态万方地走进屋里去了。
她扭进屋里,停在桌前对戚献屈一屈膝:“给家主请安。”戚献的表情跟苍秾一样吃了苍蝇似的,她又转向殷南鹄和苍姁,笑嘻嘻地福了福身,“给二位使者请安。”
那两人也是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岑既白看得傻眼,怔怔道:“哇,她什么时候去四川学了变脸啊?”
“哇,你什么时候去四川学了变脸啊?”戚献一字不差地把岑既白的吐槽讲出来,用力搓搓眼睛看清眼前的戚红,问,“红果果,你今天不是要帮我看着小戚红的吗?”
“小姐被岑小白哄睡着了,可惜人家精心准备的洗澡水没人用。”戚红觍着脸凑到戚献旁边抱住她的手臂,“家主你是时候去洗香香了,我帮你去拿换洗的衣服呀。”
“别这样,我是正经人。”戚献立马正色挡开她的手,手忙脚乱对旁边瞠目结舌的苍姁和殷南鹄解释,“你们别误会啊,我跟这个人没有关系,今天早上她还不是这样的。”
“家主你真爱开玩笑,人家一直都是这样的呀。”戚红还保持着那猥琐的笑容,凑近殷南鹄说,“两位使者要不要一起洗香香,人家精心准备的洗澡水是有魔法的呦。”
“够了红果果,我们没功夫陪你闹!”殷南鹄连连躲避,戚献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戚红怒斥,“你来这里干什么,再敢这样怪腔怪调地讲话我就把你赶出去收保护费!”
从没见她发过火,屋外偷窥的几人都吓了一跳,戚红赶忙恢复正常:“献姐你别生气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外面听苍姁说她两边手臂肤色不均,恰好我祖上传下一味滋润美白的药膏,能给她的手臂调调色。”
苍姁两眼放光,问:“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戚红图穷匕见,“不过这味药需得洗完澡后才有效果,所以我才劝献姐带上你们去泡澡。”
“是这样啊。”戚献将信将疑,又不好直接拆穿戚红的谎话,“这么好的东西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以前人家不记得嘛,”戚红把头上那朵花扯下来,“怎么样,天气这么热,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洗个澡?”
苍姁刚要答应,殷南鹄却拒绝:“我不想去。”
苍姁无视殷南鹄的懒怠:“我想去我想去,我正愁手上颜色不统一呢。你不想去,那就留在这儿等我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殷南鹄立马改口:“你去的话我也去。这里到处都是□□,万一你得罪了谁怎么办?”
苍姁别过脸哼一声,道:“我能得罪谁啊?像我这样冰雪聪明的人,绝对是八面玲珑双面不沾。”
趁这两人争论不休,戚献把戚红抓出房间,出门一看屋外还有好几个人在听墙角,气得头昏脑胀。她把戚红丢开,说:“骗得了她们骗不了我,你到底在打什么鬼算盘?”
“献姐你别生气,我们慢慢跟你说。”苍秾接住差点被她丢出去的戚红,尽量把话说得简短明白,“我们怀疑那个殷南鹄是东溟会的人,想叫你帮忙验证一二。”
戚献无法接受:“所以你就叫我跟她们洗澡?”
丘玄生问:“你不是经常跟人洗澡吗?”
“谁告诉你我经常跟人洗澡,凭什么这么说我,跟谁俩呢?没大没小。”戚献弹她一个脑瓜蹦,放下手说,“我明白了,你们想让我确认一下殷南鹄肋下有无伤口。”
“不,倘若方便的话我想亲眼看看。”苍秾在众人惊讶的表情里说,她压抑住沉重的心情,道,“我不信殷大娘是早就加入东溟会与神农庄为敌之人,我要亲自验证。”
“你想好了吗?”窦东门搭上她的肩膀,从口袋里翻出个红本子,“根据本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偷窥她人隐私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可获五日以上十日一下拘留,并处五百元罚款。”
丘玄生比苍秾还急,赶紧问:“会留案底吗?”
窦东门合上小红本,惋惜地摇摇头说:“就算不留案底,大家也会因为她偷看别人洗澡而骂她一辈子的。”
“我的目的不是偷看殷大娘洗澡,是确认她身上的伤口!”苍秾一肘捅过去,嘀嘀咕咕地骂道,“这东溟会真是有病,没事取肋骨干什么,就不能打个耳洞混过去吗?”
“那得有一半人都得加入东溟会了。”窦东门捂着肚子说,“你要是做了我就拘留你,毕竟我是衙门里管事的。”
“好,关就关。”苍秾坚定地说,“我不想以后都带着对殷大娘的怀疑过日子,我今天就要看个明明白白。”
众人都为她这以身试法的决心而感到唏嘘,禁不住大家软磨硬泡,戚献最后还是同意了众人的申请,一辆马车将苍姁和殷南鹄在内的一行人带到仇飞朦家的洗浴中心。
见到戚献带客人来,仇飞朦显得尤为高兴,例外让大家进了只有经过帮主许可才能进的贵宾招待室。戚献将原委说给她听,仇飞朦便屏退诸多工作人员,让出施展空间。
引着殷南鹄和苍姁来到储物柜前,戚献挤出笑容招待得细致入微:“在这里换衣服就好,记得锁好门。”
苍姁哦一声蹲下换拖鞋,殷南鹄抱着手站在远处,不时往这边偷偷瞄一眼。戚红推几下戚献,戚献清清嗓子,隔着老远问:“殷小姐,你怎么不过来?”
丘玄生和苍秾看出事情可能不顺,凑过去拉住殷南鹄的手。不料这个殷南鹄非常有底线,躲开苍秾和丘玄生说:“我不需要均衡肤色,就在外头等你们吧。”
苍姁一听也不乐意了,问:“你不跟我进去?”
殷南鹄态度坚决:“不跟。”
苍姁气个半死:“你不想洗澡为什么要跟来?”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吗,得替庄主看好你啊。”殷南鹄头疼得要死,看着远处的戚献说,“待会儿戚家主和你一起进去,我就不信有人会不长眼在戚家主面前害人。”
“这又算什么?”苍姁拉住她的手,说,“你要是想护送我自然也该护送我进去,否则你只跟我来这里算什么?要是里头有暗门呢?要是戚家主对我图谋不轨呢?”
“我不会对你图谋不轨……”戚献也如鲠在喉,她走过去劝说道,“苍姁说得对,殷小姐你送人送到西嘛。”
两人好说歹说,殷南鹄就是不肯去。丘玄生跑去给戚红通报战况:“怎么办,殷大娘和苍秾小姐一样怕生。”
被她点名的苍秾无可反驳,只好抿着唇不说话。戚红打量苍秾一眼,说:“这个我有办法,你叫小庄主来。”
还在楼下跟仇飞朦喝果汁的岑既白被丘玄生叫到楼上来,哼哧哼哧从一楼跑到六楼,那边的殷南鹄还是不松口。戚红对岑既白耳语几句,岑既白似懂非懂,但仍是照做了。
戚红跟岑既白躲到一边也不知弄了些什么,回来时带回两杯热气腾腾的饮料。苍秾临危受命,端着杯子走到三人中间:“进了桑拿房出来难免口渴,我给你们准备了热茶。”
就连苍姁也看出不对:“可我们还没进桑拿房呢。”
丘玄生附和道:“喝了吧,待会儿会很口干的。”
估计是丘玄生看起来比苍秾可信,苍姁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抿了一点后用力摇头:“这茶太苦了,我想喝甜的。”
苍秾和丘玄生对视一眼,这两人烂泥扶不上墙,给表现的机会也抓不住。戚红不得已站出来,怂恿草:“喝嘛,洗完我就拿出我祖传的药膏,一定给你擦得雪白雪白的。”
“好吧,”苍姁果然还是被戚红胡诌的药膏吸引,她放下杯子说,“但是这茶太苦了,我们直接去洗澡算了。”
岑既白拉住她道:“不行不行,喝了茶才有效果。”
眼看这群人如此在意这杯怪模怪样的茶,苍姁心里也感觉到了几分异样,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殷南鹄将苍姁拉到一边,余光瞟着苍秾等人说:“你没发现她们很奇怪吗?”
“奇怪?”苍姁硬是想不出其中关窍,“你也觉得戚献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她对殷南鹄微笑一下,指着自己的脸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一直用这样的表情看我。”
“我是说那个小丫鬟很奇怪。”殷南鹄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竭力忍住大声骂她的冲动,“没事为什么要叫我们来洗澡,我都说了不愿意,她们还拉着要来。”
“不是她们拉着你来,是我拉着你来的。”苍姁挽起殷南鹄的胳膊嘿嘿一笑,但还是明白了殷南鹄的意思,轻声说,“你是说她们想害我们,那茶也有问题?”
“你才看出来啊?”殷南鹄把手抽出来,“在甲鲸城待了两天都没找见戚彦,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苍姁问:“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