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长宁一直哭个没完,重活一世,记起以前的事没哭过,可现在他已经哭到停不下来,后悔又委屈,想到巫镜最后的眼神,他终于明白母亲弥留之际为何是笑着的,因为她知道以后不用为巫长宁担心了,没有母亲,孩子也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巫长宁哭了好久,直到眼泪干涸,没力气再去哭疲惫地躺在江叶红怀里,江叶红的衣襟给巫长宁的眼泪沾湿,哄小孩子一样说道,“你先歇会儿,再吃个饭,药一定要吃。”
巫长宁眼尾泪水未干,轻抚江叶红下巴的胡茬,“我…我睡了几天?”
江叶红抓住巫长宁的手放在胸口,“不久,三日。”
“三日?短短三日就把你熬成这般憔悴的模样,你是不是没合过眼,瞧你眼睛红的。”巫长宁心疼又自责。
江叶红摇摇头,眼睛一刻也不想从巫长宁身上离开,“不用担心我,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好。”
巫长宁要坐起来,奈何用不上力,“扶我起来。”
江叶红将巫长宁扶起来,“你先缓一缓,我去端饭菜过来。”
瞧着江叶红忙里忙外,巫长宁心里倒不是滋味,春日来了阳光总是那么明媚,院里的树好像冒绿意了,巫长宁捂着胸口,这次的反噬来得过于凶猛,已经到了要做选择的时候了。
江叶红将饭菜放在桌上,先盛了一碗汤,拿起汤匙轻轻搅拌着,“来,先喝口汤润润喉咙。”
巫长宁抓紧被子,低头抿唇不语,耳根发烫,想到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巫长宁羞得不敢抬头。
江叶红放下汤碗,大手覆上巫长宁的额头,“可还是不舒服?”
巫长宁唇又抿得深了几分,支吾道,“我…我可以自己来……”
江叶红抓住巫长宁的手放在被褥上,“别闹,你现在要好生养着,在大理寺的牢房是不是……”若非巫长宁病得离开不人,江叶红早冲进大理寺问问他们到底对巫长宁做了什么。
巫长宁淡然一笑,“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人动我一根头发,你不要多想,我是想到了巫长意,才控制不住,也怪我心性不稳。”
江叶红牵过巫长宁的手,“阿宁,你别这样,不要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你愿意,可以多依赖我一些。”巫长宁昏迷中一直喊着娘亲,他心里有脆弱的一面,但总是摆出一副比江叶红年长的样子。
巫长宁捧起江叶红的脸,“我懂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在逞强,很多事憋在心里不告诉你,其实并非我憋在心里,只是……好,我承认,我一直憋在心里,一直为那份得不到的爱耿耿于怀,但是…但是也多亏了这次反噬,我想起来很多事,娘亲她并非不爱我,在我生病重伤昏迷的时候,她彻夜照顾我,也曾温柔的对我笑过,只是她用巫术让我忘了那一切。”
巫长宁忍不住哽咽,眼泪又在打转,江叶红握住巫长宁的手,“这是好事,我就说岂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这份记忆来得太迟,但至少可以弥补巫长宁内心的伤痛。
巫长宁擦擦眼角的泪,“我会带着她的希望好好活着,小叶子你不要太担心我,我饿了,想吃饭。”
“好,先吃饭。”
吃过饭,江叶红架不住巫长宁的央求,答应让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巫长宁坐在藤椅上看着枝头的新绿,心头也晴朗几分,“小叶子,等花开了,我们一起去赏花吧。”
江叶红手搭在巫长宁的肩膀上,拢过他垂在肩头的长发,“好,到时候咱们去踏青,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赏花的好地方,我一定要跟柳大人多告假几天。”
巫长宁,“裕平公主替我求情了?”
江叶红险些忘了这件事,“是,我没想到公主会为你求情。”
巫长宁,“她到牢里找过我,以为我是巫族人,想问一些关于巫术的事,我主动提起驸马崔英之死,意在引起她的注意,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驸马之死对公主打击甚大,她很执着于找寻驸马之死的真相,我答应帮她查明驸马之死的真相,这就是她替我求情的原因。”
“怪不得,说起崔英之死,我在翻阅旧卷宗的时候发现一桩旧案,是楚非遇害前翻出来的,常家深井案。”
巫长宁抬头,眼里映着江叶红的脸,“常家深井案我听过,两年前中元节闹得满城风雨,但是因为卖官之风给压了下去,这桩案子和崔英有什么关系?”
江叶红挨着巫长宁坐下,“常家深井案是以凿井人常俊之死为开端,在发现常俊尸体的井中挖出十五具枯骨,常俊和崔英是远房表亲,说起这个常俊,他还会看风水,崇山的巫帝庙就是他选的地方。”
巫长宁笑了起来,柔声道,“选的不错,那地方风水确实不错,地泽之气很盛,适合养魂。既然巫帝庙是常俊寻得好地方,红叶庙也是他选的了。”
江叶红嫌弃地扯了下唇角,“我听老赵说,红叶庙是因为先建了巫帝庙,觉得只建一个人的不太好,顺带给我建了座庙。”
巫长宁眨眨眼,“可我怎么听说是因为秦王痴迷武学,对你崇拜有加这才为你树庙的。”
江叶红哭笑不得,“那都是传言,我只是顺带的。”
巫长宁,“瞧你这样子的,好像不怎么开心。”
江叶红想到那座庙就来气,“我能开心吗?活着被人供奉在庙里,我怕折寿。”
巫长宁笑不停,“瞧你这样子,说回这两座庙,我怀疑建庙的原因是为了积蓄魂气,巫长意占据了秦王的身体,但是秦王的魂灵没有完全消失,他需要积蓄魂气来养魂。”
江叶红听不懂,“什么意思?”
巫长宁,“民间供奉的有功绩之人,他们受人香火某种意义上算是积蓄功德,会形成一种特殊的气泽,这种气泽可以养魂。如果我猜的没错,巫长意还把那具肉身藏在巫帝庙里,用做盛魂气的容器。”
江叶红,“如此说来他也是重生之人,为何我们不用积蓄魂气?”
巫长宁摇头,“他不是重生,是移魂,移魂之术易损魂气,如果宿主的原魂还在体内,两种魂气碰撞,强势的一方会吞噬弱的一方,秦王还在,说明巫长意没有办法完全控制那具肉身,就更需要养魂。他用巫术遭到的反噬远胜于我。对了,巫长意现在何处?”
江叶红看太阳的位置,已经过了午时,“今日国师开坛做法替秦王驱邪,正午已过,应该结束了吧。”
巫长宁隐有不安,“不行,驱邪无法赶走巫长意的魂灵,只有毁了巫帝庙里的肉身才能根绝他魂气的来源。”
“楚头儿,楚头儿,出大事!”赵臣一喊准没好事。
江叶红扶额无言,赵臣已经冲进来,“阿若醒了啊,你这一病可把我们吓坏了,柳大人还亲自到大理寺问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不然怎么好端端病倒了。”
巫长宁甚是无奈,“是我身子弱,受了些惊吓就病倒了,和大理寺没有关系,为难柳大人了。”
赵臣见巫长宁没事高兴得很,“没事就行,没事就行,大理寺那帮人平日里有些嚣张,这次闹闹也没什么不好,我来是找楚头儿,宫里出大事了。”
“宫里?”江叶红能想到的只有今日开坛做法的事,“不会是开坛做法出事了吧?”
赵臣,“你真是料事如神,国师今日开坛做法为秦王驱邪,但是那邪祟厉害,据说在施法过程中发威,在场多人死于非命,就连国师都……都未能幸免。”
江叶红,“多人死于非命?那秦王呢?”
赵臣,“给御林军押在宫里,上了大铁笼。裕王殿下请你过去。”
江叶红笑了,“我又不会法术,不能为秦王驱邪。”
巫长宁神色严肃,“我们得去,不能放任秦王不管。”巫长意用巫术害死巫长宁,霸占他的身躯,致使苗疆内乱一发不可收拾,过往种种恩怨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江叶红不放心,“可是阿宁,你的身体……”
巫长宁温柔笑着,有些卖乖地看向江叶红,“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们快去吧。”
皇宫,成天殿前血迹斑斑,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加上国师,一共八人遇害。裕王站在尸体边上面色阴沉,“朗朗乾坤,还是在皇宫,天子眼皮子底下,让邪魔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残害多人……”李宸负在身后的手攥得骨节泛白。
江叶红第一次见李宸如此动怒,白色敛尸布沾了血,敛尸布下不知该是何等骇人的场面,江叶红不敢想。
李宸冷静下来,“楚非,秦王被邪祟附体,杀害国师,很快会闹得人尽皆知,你是京城第一名捕,探破各种奇案,这桩案子交由你来办。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查清楚秦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定要给钦天监一个交代。”
江叶红心里嘀咕,给邪祟附体应该请高僧,而不是找他来,这要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