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楚弋默然片刻，总算开口：“没有，我没有什么苦衷。”

宋优：“你！”

她睁大一双美目，扇子“啪”地打在桌棱，猝然起身作势要走。

显然气急。

戚楚弋又说：“老师你别再问了，是非后果我自会一力承担，无论是我的前途还是奶奶的未来，你都别问了也别管了。”

宋优：“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你让我不管我的学生？你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想她21岁大学毕业开始当老师，当了五年半，教过好多个班的形形色色的学生，因为一直不是班主任的关系，真没对哪一个孩子有像对戚楚弋这么上心过，她差不多是看着他长大的，直到他初一开始由于他学业紧张而自己工作太过繁忙，才鲜少和他接触，没想到林老师和戚教授去世之后他会变成这样。

她本就是孤儿，这个一直当亲生弟弟看着长大的男孩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当她说要帮忙减轻负担的时候，他却一点事都不愿跟她说，啥苦事都憋死在心里不愿吐露半个字，简直是遗传了戚教授，一模一样的闷葫芦！

好生气。

戚楚弋看着宋优难过的模样，他僵硬道：“对不起，老sh、姐姐，很多事情我也不能把你卷进来。”

宋优脸上的冰霜缓和了一阵。

两厢沉默好半天，她收好扇子，提起包包，最后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两年多以来，你不让我知道你和奶奶搬去了哪，又不让我接济，自找苦吃，虽然想不出来你究竟在瞒着什么，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无论你想做的事自认有多伟大，都得记住，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希望你的未来，永远不会为你意气用事时做出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听到这里，戚楚弋眸光微闪，动了动唇，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他的头无论如何都无法泰然自若地点下去。

看了这个男孩子最后一眼，宋优摇摇头，叹气，最后一个人离开了。

080传输的4K画面到此并未戛然而止，戚楚弋静静地坐着，不知道又想了什么，他拿起手机，看了一条短信，便冷脸跑了。

司伯鹤瞪大双眼，问080：【不是说不用手机联系嘛……】

080：【是路白羽找人用空号发的短信，收信记录还会强迫你家主角立刻删掉。】

这些画面和声音足以让司伯鹤拼凑出前因后果来。

戚楚弋和宋优不欢而散之后，立刻收到无效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里有显而易见的威胁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发消息给司伯鹤提前做准备，但他仍未想明白这一点的作用是什么。

于是他也这么问了。

“你怎么不直接让他带我一起来这里，偏要亲自去接我过来？”

路白羽怪异地看着他，就好像在不赞同一个熊孩子问出的某个令人发笑的问题，他回答道：“能再多欣赏一下你担忧、难过、恐慌的表情，这种趣事我会主动选择错过吗？”

司伯鹤哽住：“……”果然他还是理解不了心态扭曲的人是什么心理。

还有一件系统一直没跟他提，但他始终有疑虑的事情。

“他父母的车祸是你派人做的。”

路白羽呵呵冷笑：“你有证据吗？”

司伯鹤摇摇头，诚恳道：“没有，我猜的。”

路白羽沉默几秒，展颜一笑，上前强势夺走他的手机，往林子深处一扔。

“啪——”

他鼓着掌，皮笑肉不笑：“恭喜你，猜对了一大半。”

“轰隆！！！”一道惊雷在黑云中乍起。

戚楚弋怒极，不顾有人阻拦，奋力跑来拎住路白羽的衣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阴冷，他面如冻土，鬼气森森道：“你刚刚说什么？”

路白羽一手刀狠厉地劈到戚楚弋手腕，见他忍着强烈的疼痛也固执得不愿松手，撇撇嘴，歪过头一脸讥诮，道：“我说了什么？你是不敢相信？”

“……”

“啊，咱们阿鹤可没说错，的确是我让人去制造的车祸，也不完全是那人主动撞上去……”

“怎么？这对夫妻生了你，就凭你这种人，从初中开始就压我一头！难道他们还不该死？去你妈的知不知道老子有多憋屈！哪次回家听见的不是劈头盖脸的骂声——生在路家，回回考第二，亲生父亲对我这个儿子发出的所有声音都全是打压、全是讽刺！我恨啊……我怨啊！实在考不过，那我不就只能从你下手了？”

戚楚弋一拳打到他表情狰狞的脸上，皮肉立时青红蓝紫乱作一团。

之前拦住戚楚弋的人赶过来，担忧地想去拉开二人，司伯鹤认出这又是那天生日宴上嘲讽戚楚弋的张折。

按照080的话来讲，着实有点阴魂不散了。

路白羽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攒着这一秒彻底爆发了，他拂开小弟想帮忙的手，呸了呸，同样招呼戚楚弋嘴角一拳，流着泪哈哈大笑。

“从初一开始，年年这样、日日这样，把亲哥哥拿来和我天天对比，把你拿来和我天天对比，是！你们全都是天才！永远第一名的顶尖天才！只有我什么都不是！哈哈哈谁会记得第二名？谁会记得第二名！他们宁愿记得某些傻逼永远的倒数第一都不愿意记我这个第二名！”

“凭什么我就得受这种屈辱！”

“我没有自己的骄傲吗？我还不够优秀吗？他妈的你不过一个穷酸科学家和中学老师生的穷酸东西拿什么和我比？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还有你！司伯鹤！你不过家世比我强一点，长得比我好一点，以前成绩差，思维浑噩、脾气暴躁、审美奇葩，十足十的一个蠢货！居然还有那么多不长眼的东西喜欢你？你有哪点比我强？生在司家的人竟然是你这种废物？”

尽管躺着也中枪，司伯鹤此刻却无暇顾及自身，他盯着戚楚弋唇角的乌青神游天外，刚刚斟酌过，以他这个一言难尽的身板，现在不能凑上去添乱。

“少爷，您清醒一点，别和他们多话！”张折这一句过后，欲言又止。

在场其余三人已经都比路白羽更加清醒了，但只有这个不清醒的人才认不清场面。

他突然恢复平日淡然自若的模样，用劲抓住戚楚弋收紧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低声道：“你奶奶还在我那里，如果不想她有事，最好还是先放手。”

“你这个——”

戚楚弋怒而再次捏成拳，最后又不得不猛然收手。

路白羽笑了，他退后一步，边整理衣领边说：“想骂我畜生？还是想说我恶毒？你说吧，我勉为其难不介意，可以洗耳恭听。”

戚楚弋：“简直恶心至极！”

他牵住司伯鹤，作势要走。

路白羽不乐意了，他皱眉，冷漠出声：“我有说你们可以走了吗？别忘了，你那位亲祖母。”

戚楚弋捏紧司伯鹤的手，话中寒意几乎能把人冻僵：“你、还、要、我、们、做、什、么？”

用发泄的方式，把他们这么狠骂了一通还不够？

当然不够。

路白羽拍拍衣摆，懒得看人，只随口道：“这样吧，你们一人弄断对方一只右手，我承诺医治你奶奶直到她正常去世。”

毕竟，留着这么个老废物也没什么妨碍啊。

戚楚弋冷冷说道：“你疯了？这是法治社会。”

路白羽摊手，凉凉一笑，扶额无奈地说：“为了你的奶奶，你会找好理由的吧，还怕什么法不法治？阿鹤，你说呢？”他平静得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戚楚弋一脸厉色，将司伯鹤揽到身后，说：“绝无可能！”

他不可能对喜欢的人做出这种残忍的事。

司伯鹤此刻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男朋友的脸，随后盯着路白羽斩钉截铁道：“你放过他，我可以不要我一双手，此后你们该怎样还是怎样。”

路白羽扑哧一声，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捧腹：“别逗我笑了，演情深给谁看呢？”他呲牙咧嘴：“我说了，一人一只，互相废，没有商量的余地。”

司伯鹤心有些梗，他敲080：【系统？救救？QAQ】

080装死装不下去了，它没好气地责备道：【司司你怎么能说出用自己的手换主角的手这种话来？这又不是玄幻世界，手没了就真没了，长不出来的！】

司伯鹤：【没关系呀，我不是解决完这件事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080：【可你会痛的，我不能帮你屏蔽知觉。】

司伯鹤毫不在乎：【我不怕痛，而且也痛不了多久。】

080：【你怕的……】

【哎，算了，这次我帮你，下一个世界就完全靠你自己了哦。】

系统这话刚一说完，司伯鹤就注意到此处空气凝滞了三秒钟，原本能听见的风声雷声呼吸声统统消失，除了他和080，似乎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动静。

三秒钟过后。

080欢快地说：【好了，司司你等着吧，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

司伯鹤满头问号。

还未来得及细想，面前发生的事让他颠覆了认知。

只见张折喘着粗气，一脸凶狠地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砍刀，猛地就是往路白羽身上砍去！

在场谁都没料到这种展开，戚楚弋捞过司伯鹤在怀中紧紧抱住，捂住他的头埋进自己肩膀上。

一阵天旋地转，司伯鹤感受着胸腔处传来的阵阵陌生心跳，脸变得通红，刚刚看见砍刀那一瞬的心悸顿时飘散至九霄云外。

但是路白羽显然没这么好的运气。

“啊啊啊啊啊——”

司伯鹤隐约看见身旁一坨阴影带着血色往远处飞去，那是他刚刚被扔手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