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船员们三三两两醉倒在甲板上,鼾声此起彼伏。白胡子坐在他的巨椅上,酒碗里的酒液映着月光,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我和艾斯身上。马尔科靠在一旁的桅杆边,青炎在指尖无声燃烧,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
而我——
我醉了,却又清醒得可怕。
艾斯坐在我旁边,手里抓着一块烤肉,笑得张扬,和萨奇他们吹嘘着黑桃海贼团的冒险。他的动作很大,火焰纹路在皮肤上跃动,可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后仰,都微妙地避开了我的触碰。
我的紫瞳微微眯起,醉意让视线有些模糊,但某些东西却看得比平时更清楚——
他后背衬衫上那一小块暗色的痕迹。
“艾斯。”
我突然开口,声音因为醉意而比平时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固执。
艾斯转过头,黑眸里还盛着未散的笑意:“嗯?奥洛你醒——”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伸手拽住他的手腕。
他猛地一僵,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我攥得更紧。
“奥洛?你干什——”
“转过去。”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远去了,甲板上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的沉默。
艾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扯出一个笑:“干嘛啊,突然这么严肃……”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紫瞳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终于,他败下阵来,嘀咕了一句“醉鬼真麻烦”,慢吞吞地转过身。
他的后背,衬衫下摆黏在皮肤上,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和布料结成了一片。伤口显然没有及时处理,现在稍微一动就会撕裂。
而这个白痴,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奥洛,没事的,只是小伤……”
艾斯试图回头,却被我一把按住后颈。
“别动。”
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下一秒,我抬起手,指甲在掌心狠狠一划——
珍珠色的血珠渗出,顺着指尖滴落。
艾斯猛地一震:“等等!奥洛你醉糊涂了?!别乱——”
我没理他,染血的指尖直接按上他的后颈,血珠顺着他的脊背滑下,无声地覆盖在那片狰狞的伤口上。
微光闪烁,血肉与布料缓缓分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艾斯的呼吸滞住了,肌肉绷紧,却不敢挣扎——他怕扯到我的伤口。
“奥洛……”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让血珠覆盖每一寸伤痕,直到那片皮肤恢复如初,连疤痕都没留下。
“好了。”
我松开手,掌心已经愈合,只剩下一道淡粉色的痕迹。
艾斯猛地转身,黑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心疼、无奈——最终化作一句咬牙切齿的:
“……你个疯子。”
我醉醺醺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艾斯……”
“你要好好活着。”
我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梦呓,却让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甲板上一片寂静,只有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
白胡子低笑一声,仰头喝干了碗里的酒。
马尔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艾斯已经愈合的伤口,又看了看我逐渐褪色的发尾,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艾斯——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最终一把拽过我的披风,粗鲁地盖在我身上。
“……睡觉,醉鬼。”
他的声音很凶,动作却很轻。
我闭上眼,酒精终于彻底吞噬了意识。
最后记得的,是艾斯的手轻轻按在我发顶的温度。
——和那句几乎听不见的。
“……谢谢。”
——————
晨光透过舷窗洒进厨房,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静静浮动。我揉了揉太阳穴,宿醉和疲惫让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指尖触碰到水杯的瞬间,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艾斯那个笨蛋……
——伤好了就睡得这么香。
我仰头灌下一整杯水,喉间的干涩终于缓解。正想再倒一杯时,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马尔科倚在门框边,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带着几分了然。他没说话,只是冲我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我跟他走。
我沉默地放下杯子,跟了上去。
海风拂过面颊,带着新世界特有的咸腥。马尔科靠在栏杆上,镜片反射着晨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青炎在他指尖无声燃烧,他望着远处海平线上初升的太阳,突然开口:
“艾斯那小子……”他抿了口咖啡,语气随意,却字字清晰,“老爹很喜欢他。”
我指尖微微一顿,没接话。
马尔科继续道:“虽然倔得像头驴,但本质不坏。”他瞥了我一眼,“而且……他其实很需要家人。”
——家人。
这个词让我胸口微微发紧。
艾斯从小就在质疑自己的存在,哪怕有我和萨博、路飞,他心底始终有个空洞——那是罗杰的血脉带给他的枷锁。
而白胡子……
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和当年卡普看我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垂下眼,声音很轻:“……嗯。”
他侧头看我,“你知道老爹为什么对他这么执着吗?”
我没有回答,但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因为艾斯和我们一样。”马尔科的声音很轻,“都是被世界抛弃过的人。”
海鸥的鸣叫从头顶掠过,我握紧了栏杆。
马尔科突然笑了,放下咖啡杯,指尖燃起一簇青炎:“伸手。”
我皱眉:“什么?”
“别装傻。”他直接抓过我的手腕,青炎如流水般缠绕上来,“你这里……”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我手腕内侧——那些密密麻麻的、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割痕上。
“每次救人,都会留下这样的疤吧?”
我的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扣住。
青炎的温度并不灼人,反而像阳光般温暖,缓缓渗入皮肤,抚平那些连我自己都忽略的细微伤痛。
马尔科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我僵在原地:
“奥洛,你的血……有副作用,对吧?”
——他猜到了。
海鸥的鸣叫从远处传来,甲板上的晨雾渐渐散去。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马尔科没再多问,只是用青炎一点点治愈那些旧伤痕。许久,他才开口:
“艾斯知道吗?”
我摇头。
“打算告诉他吗?”
“……不。”
马尔科叹了口气,收起青炎:“你啊……”
他顿了顿,突然伸手揉乱我的银发,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推下海:
“——跟艾斯一样,是个让人头疼的笨蛋啊!”
我踉跄一步,差点撞上栏杆,震惊地瞪他:“……你发什么疯?!”
马尔科推了推眼镜,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老狐狸:“没什么,就是突然理解老爹为什么喜欢收儿子了yoi。”
我:“……?”
他转身走向船舱,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对了,你的发尾……透明部分又多了。”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想让艾斯发现的话……”马尔科的声音随风飘来,“下次少放点血。”
他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阴影里,只剩我站在晨光中,手腕上还残留着青炎的余温。
——被看穿了。
——全部。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也曾经无数次划破,又无数次愈合。
而此刻,晨光穿透银发,那些透明的部分像融化的冰晶,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流逝。
远处,艾斯的鼾声隐约传来,没心没肺,却让人莫名安心。
我轻轻握拳,转身走向厨房。
——算了。
——至少……
——笨蛋弟弟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