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在G-15的穹顶流淌,将医疗室的金属墙面映成幽蓝色。
我坐在艾琳娜病床边的椅子上,掌心朝上,看着皮肤下微弱闪烁的蓝光——它变慢了,像一盏即将耗尽的灯。
废弃PX-0。
库赞的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我的神经。
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珠渗出,又被蓝光缓慢修复。
——为什么?
愤怒如岩浆般在胸腔翻滚,烧得喉咙发干。世界政府唤醒了我,将我塑造成怪物,又在我终于学会做“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想要抹杀我。
“奥洛准将……”
“史上最年轻的海军将官……”
“白夜……”
那些赞誉、那些战功、那些在毒气中救下的平民、那些被海贼摧毁的村庄里孩子们感激的笑——
——原来都是假的。
在那些人眼里,我始终是“PX-0”,是实验体,是随时可以销毁的兵器。
杀意如潮水般涌上,皮肤下的蓝光骤然暴动,在血管中横冲直撞。医疗器械的金属外壳开始扭曲变形,玻璃试管“噼啪”碎裂,药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毁了这一切。
既然他们想要怪物——
“奥洛。”
艾琳娜的声音突然响起,虚弱却清晰。
我猛地回神,发现她的手指正搭在我绷紧的拳头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黑瞳却亮得惊人,像是看透了我所有的暴戾与挣扎。
“……你捏碎了我的输液架。”她轻声说。
我低头,才发现金属支架已经被拧成了麻花,玻璃碎片扎进掌心,血顺着腕骨滴落,染红了她的被单。
“抱歉。”我松开手,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艾琳娜没有移开手指。她的指尖很凉,带着病中的虚弱,却固执地按在我颤抖的拳头上。
“柯尔特说……”她微微喘息,每个字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你从回来起……就坐在这里,一句话都没说。”
我沉默地看着她。
她的黑发散在枕头上,衬得脸色更加惨白。灰雾的毒素让她左眼暂时失明,瞳孔蒙着一层阴翳,可右眼却依然锐利如刀。
“想杀人?”她问得直接。
我没有否认。
她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弧度:“……那就去。”
我一怔。
“但杀完记得回来。”她松开手,疲惫地闭上眼,“G-15的文书……没人比你签得更快。”
——————
走廊的寒风刮过脸颊。
我站在窗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极光在头顶变幻着形状。艾琳娜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却让另一种更深的疲惫漫上来。
——我究竟在愤怒什么?
是因为被背叛?还是因为……我其实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归处?
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灰烬岛上,那个被我抱出火场的小女孩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眼泪蹭在PX-0的烙印上;
科尔波山的夕阳里,路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来,笑着说奥洛哥终于回来了;
G-15支部的庆功宴上,乔瑟夫喝醉后抱着我的腿哭喊“长官千万别死”;
战国把甜甜圈推到我面前时,眼镜后的目光欣慰又骄傲;
卡普的拳头砸在我头上,大笑说“臭小子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还有——
艾斯。
记忆中的他站在科尔波山的悬崖边,黑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雀斑在阳光下像撒了一地的金粉。他回头冲我笑,虎牙尖尖的,眼睛里盛着整个大海的亮光。
“我出海那天,你会来送我吗?”
“会。”
“那就说定了!”
……
拳头缓缓松开。
我忽然意识到——
我留在海军,从来不是因为世界政府的控制。
而是因为这里有了我想保护的人,有了让我心甘情愿戴上枷锁的羁绊。
——————
科尔波山的黄昏像往常一样宁静。
艾斯蹲在悬崖边的橡树上,手里掂着一颗石子,百无聊赖地瞄准远处晃动的树影。路飞在树下大呼小叫地追着一只野兔,草帽上沾满了草屑,笑声惊飞了林间的鸟群。
本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可他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心脏。
“唔……!”
石子从指间滑落,他猛地捂住胸口,指节攥紧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那是奥洛十岁时送给他的,一枚火焰形的蓝宝石吊坠。宝石内部封着一缕奇特的蓝光,听说打造的时候混入了奥洛的一滴血。
此刻,那缕蓝光正在剧烈闪烁,忽明忽暗,像是风中的烛火。
“奥洛……”
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喉咙发紧。
路飞在树下仰起头,橡胶手臂伸长抓住树枝:“艾斯!你怎么了?脸好白!”
“闭嘴!”他烦躁地拍开路飞的手,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却踉跄了一步。
不对劲。
这种心慌感太熟悉了——十岁那年,萨博出事时奥洛消失的那两天,吊坠也曾这样闪烁过。等他再见到奥洛时,那个银发少年浑身血渍和绷带,紫瞳黯淡得像蒙了灰的琉璃。
而现在,吊坠的光比那次还要微弱。
“艾斯?”路飞歪着头,黑眼睛睁得圆圆的,“你该不会吃坏肚子了吧?”
“滚蛋!”他一把推开路飞,大步走向达旦的小屋。
必须确认奥洛的情况。
可他能怎么做?奥洛在遥远的G-15支部,甚至不一定在基地,更何况以往都是奥洛联系他们。而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这枚吊坠,和……
艾斯停在屋前的空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卡普的电话。
那个老混蛋上次来科尔波山时,硬塞给他一只军用电话虫,说什么“臭小子有事就找爷爷”。他当场就把电话虫扔进了河里,结果被达旦揍得三天没下来床。
电话虫后来被玛琪诺捡回来,一直收在酒馆的柜子里。
“喂!你去哪?”路飞在身后大喊。
“玛琪诺那儿!”他头也不回地吼道,“别跟来!”
玛琪诺的酒馆弥漫着面包和麦酒的香气。
“艾斯?”玛琪诺擦着酒杯,惊讶地看着冲进门的少年,“这个时间你不是该……”
“电话虫。”他直接打断,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卡普留下的那只。”
玛琪诺的绿眼睛微微睁大,但什么也没问,只是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木盒。
电话虫蜷缩在里面,壳上刻着海军的标志,睡得正香。
艾斯一把抓起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吊坠。蓝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像是随时会熄灭。
“要用后面的转盘拨号。”玛琪诺轻声提醒,“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耳根却红了。
电话虫慢悠悠地醒来,眨巴着眼睛看他。艾斯瞪着这个蠢兮兮的生物,突然有种把它摔碎的冲动——
他居然要主动联系那个老混蛋?
吊坠又闪烁了一下,像是最后的挣扎。
“啧!”
他粗暴地转动拨号盘,输入卡普硬塞给他的那串号码。每转一下,耻辱感就加深一分。
电话虫开始发出“布鲁布鲁”的声响,等待接通的间隙,艾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接啊,老混蛋……
快接啊——
“咔嗒。”
电话虫接通了,但传来的却不是卡普标志性的大嗓门,而是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睡意的声音:
“莫西莫西~卡普先生现在不在哦。”
艾斯僵住了。
这个声音他认得——库赞,海军大将,奥洛的直属上司。
电话虫完美地模拟出库赞半睁不睁的眼睛,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如果是投诉卡普先生偷吃仙贝的事,请明天再——”
“奥洛在哪?”
艾斯的声音冷得像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电话虫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这个声音……卡普中将的孙子?”
“少废话!”他一把拍在柜台上,震得酒杯叮当响,“奥洛出什么事了?!”
沉默。
电话虫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库赞的声音也褪去了慵懒:“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送我的吊坠——”艾斯猛地刹住,差点咬到舌头。
该死,他在向海军泄露奥洛的秘密?
但吊坠的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口那股刺痛也越来越剧烈。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改口:“……我梦见他浑身是血。”
又是一阵沉默。
电话虫突然转向某个方向,像是库赞在转头看什么。远处隐约传来医疗班的嘈杂声,还有仪器“滴滴”的轻响。
艾斯的心脏狠狠一沉。
“G-15刚结束一场剿匪行动。”库赞的声音恢复了懒散,却微妙地加重了“剿匪”二字,“奥洛准将受了点轻伤,但性命无碍。”
骗子。
艾斯的指节捏得发白。如果只是轻伤,吊坠不会这样——
“对了。”库赞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你要出海了?”
“关你屁事!”
“喂喂……年轻人火气真大。”电话虫模仿着库赞抓头发的动作,“放心吧,你哥哥死不了。毕竟——”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某种警告:
“‘PX-0’可是世界政府的贵重财产啊。”
电话挂断了。
艾斯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忙音的“咔嗒”声,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冷下去。
PX-0。
奥洛最厌恶的那个代号。
夜色笼罩科尔波山时,艾斯坐在悬崖边的巨石上,手里攥着那枚吊坠。
蓝光已经稳定下来,但比往常暗淡许多,像是耗尽了力气。
路飞四仰八叉地睡在旁边,草帽盖在脸上,鼾声震天。达旦的咆哮和山贼们的酒令从远处传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只有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奥洛那个混蛋……”
他摩挲着吊坠上的蓝宝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奥洛刚被卡普带回科尔波山,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他嫌烦,干脆抱着被子挤进奥洛的房间,结果对方在睡梦中不安地在自己身上划出狰狞的血痕——
“PX-0,服从命令。”
银发少年在月光下睁着空洞的紫瞳,手指机械般的重复着动作。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代号,也是第一次看到奥洛恐慌不安的样子。
后来奥洛再也没提过实验室的事,他也默契地不问。
直到今天。
“财产?”
艾斯冷笑一声,猛地将一块碎石砸向悬崖下的海面。
浪花溅起的瞬间,他做出了决定——
变强。
强到能杀上海军本部,把那个白痴哥哥拽出来的程度。
吊坠的蓝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他的怒火。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