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亭云担心是自己花了眼,认错了珠子,便不由地飘过去,仔细看看,发现这些珠子确实与他恢复的那段记忆中的手串高度相似。
而后宿江林的话也证实了手串的来源,“这手串是我弟弟的,我曾尝试过把它们串起来,可不论我用上多牢固的线,不过一个小时时间它们又总会再次散开。您有没有办法可以……修复它?”
“让我看看。”
那男人捏起其中一颗珠子,放到灯光下细细看了一会儿,随后又放了回去,接着依次拿起另外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打量。
宿亭云两只爪子扒着桌子边缘,豆豆眼睁得圆圆的,一开始他还没发现什么,但当男人看到第五颗珠子时,他忽然发觉放回去的珠子似乎长得不太一样了,因而再一细看,才发现这人每次将珠子放回时,都找好了角度将其藏在手里,另有一颗珠子从袖口处掉出来。
宿亭云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把二十八颗珠子全部调包,气得他飘过去左勾拳右勾拳,“坏家伙!坏家伙!把珠子还给我哥!”
可惜他是一只鬼,对于宿亭云的话,男人无动于衷,宿江林也完全听不到。
男人调换完所有珠子后,老神在在道:“这共有28颗珠子,寓意着‘四方护佑,解厄延寿’,而如今绳断珠散,没了法力,不过是一堆普通珠子。”
宿亭云攥紧小拳头,怒气冲冲道:“如果是普通珠子,你为什么调包?!”
见宿江林眸光一黯,那男人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嘛,要修复也不是完全不行,可是你知道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宿江林不假思索道:“多少钱?”
“我这不收钱。”男人笑了笑,故意停顿许久吊着宿江林的胃口,等到宿江林耐不住性子再次发问,他才接着说下去,“以物换物,要想修复这流珠手串,你就必须拿出更有意义的东西给我才行。”
这回,宿江林沉默下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宿亭云左右看了看,并不能读懂这期间的沉默代表了什么,最后,他气恼地冲到该男人身边又是一套零伤害挥拳,“把珠子还给我哥!”
长久的犹豫后,宿江林终于下定决心,抬手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翡翠,放至桌面,“这个行吗?”
生怕男人又调包这块玉,宿亭云干脆飘到桌面上监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他看到这人又同样地把玉放至灯光下细细打量,“雕刻成如意状的玻璃种翡翠,是你生母在你出生那一年所赠,陪伴你三十余年,倒确实价值不菲。”
见那男人将玉放回桌面,没有调换,宿亭云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又看向一旁的宿江林。
宿江林对这男人的话有些诧异,他不常与人谈及自己的私事,哪怕身边朋友知道他常戴着这块玉,也不会知道是他生母在他出生那年所赠,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玉是我出生时我母亲赠予我的?”
男人仅是笑了笑,未作答。
散珠与玉平放在桌面,男人先指向那块玉,“已逝的生母所赠。”
又指向珠子,“还活着的前男友所赠。”
“究竟哪个更珍贵,明眼人一看便知。你确定要用这玉和我交换?”
听到这里,宿亭云气得直打滚,“不许换!不许换!我不同意!”
他飘到宿江林的头顶,试图揪住宿江林的两缕头发,“我不同意!”
见宿江林完全听不到,宿亭云顿时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地说男人是骗子。
宿江林置于桌子底下的手紧攥成拳,眼前之人不仅知道玉的来历,就连这些珠子源自谁手都一清二楚。
他深呼吸一口气,“假如这个手串修复如初,我弟弟能恢复正常吗?”
此话一出,宿亭云立刻怔住,他转道去扒拉骗子的两只小爪子就这样僵在半空。
宿江林又道:“我不确定珠绳断裂是不是导致我弟……变得不正常的原因,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他’并不是从前的他。”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前男友问个清楚?”男人饶有兴致地问,“手串是他送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宿江林抿紧了唇,对这一主意抱有极大的不满。
好不容易熬到宿亭云和鹤延分手,要是他现在拿着珠子去找鹤延,让鹤延“医治”宿亭云,那医完之后呢?两人会不会又旧情复燃?
他宁愿先死马当活马医一下再说。
不等宿江林开口,男人就把玉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弟弟如今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但即便将这条流珠手串修复好,他恢复正常的概率也不过五成。”
“你不必现在就与我交换,他的事着急也无用,你先将这玉拿回去,过两日再来。”
宿亭云赞同地点了点头。
反倒是宿江林,迟迟不愿将玉取走,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见状,男人又道上一句,“成与不成,两日之后才是关键,你若是乐意,在这里住上两天也无妨。”
“……”
下一秒,宿江林收起那包珠子和玉,“多谢大师,我两日后再来。”
宿江林就这样离开了木屋。
但宿亭云并没有立刻跟上,他心里还挂念着骗子把珠子调包了的事,于是在桌面上趴了一会儿,研究着该怎么钻进这人的袖口,该怎么把珠子夺回来。
至于宿江林的车子,他是记得车牌的,一会儿再去追就好了。
他正准备行动,就忽地听见“砰”的一声响,门竟自己合上了,宿亭云当即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撤离桌面,飞向窗户的位置,可有一样东西比他还要更快,不等宿亭云穿透纸窗,一张符纸便贴了上去。
这一幕实在太眼熟,宿亭云都不需要问,就明白这人和鹤延的身份一样,都是捉鬼师。宿亭云撤离至房门的位置,尽可能地拉远自己与捉鬼师的距离,同时飞快地思索着鹤延给他的布袋里,有什么是能够伤害捉鬼师的。
那人似乎也不急着动手,对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白瓷盘,正一颗一颗地把调包而来的珠子放进去,珠落瓷盘,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宿亭云立刻抽出对应的符纸,念动咒语,用力朝那人挥去。
符纸势如破竹,猛地飞出去一米距离后,于半空中悠悠打着转,在一人一鬼的注视下,轻飘飘落在地面上。
宿亭云:“……”
千算万算,没想到挥纸一招没学会。
宿亭云不多犹豫,一个猛冲,从地上拾起那张符纸团巴团巴弄成小纸球用力砸向那名捉鬼师。
捉鬼师灵巧一躲,结果不成想,那纸球砸向墙面反弹回来,竟刚好砸中了他的后背,尽管揉成纸团导致符纸的效力变低,但仍存有一丝灼痛感,不由让他“哎呦”了一声,呲牙咧嘴道:“你个小东西。”
眼看着宿亭云又揉好了一个小纸球,他赶忙抬手,“停停停——我……”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宿亭云再次扔出纸球的同时,化作人形扑向那白瓷盘,端起来就要往自己嘴里倒——
可惜宿亭云还没成功,一张定身符就已经贴到了他的身上,男人从他手里夺过那个盘子,又好气又好笑,“你也不怕消化不良?”
宿亭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试着动了动唇,发现自己能说话,便立刻道:“我是鬼我才不会消化不良,你快把珠子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能……”
“这么凶,就不怕我把你超度了?”
宿亭云立怂,泪眼汪汪道:“求你了,还给我吧~”
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并且还有收不住笑的迹象,宿亭云又气又急,偏偏还拿这人没什么办法,只能趁人不备,再多瞪一眼,然后对方一望过来,立马变得乖巧。
“定身符我给你取下,别再乱跑,我们聊聊。”男人伸手准备去揭下定身符,结果看到宿亭云一脸预备要跑的神情,又忍不住笑了,他这回笑了好一阵子,才敛了笑意,“我认识鹤延,也知道你的身份。”
定身符被揭下。
宿亭云惯性地往后飘了一段路,又立马刹住,他看一看面前的捉鬼师,又看一看桌面的白瓷盘,大有不记教训要再一口闷的冲动。
“这珠子你拿回去给鹤延也没用,他这些年光打架精进,修复流珠的事并不在行。”男人自顾自地说道,“而我并不想要你哥的那块玉,之所以调包珠子,不过是为了还给你。”
接着,这人又取出一个小塑料袋,把珠子一股脑倒进袋子里,封口打个结,就扔进宿亭云怀里,后者懵懵懂懂地接着,“可我能把珠子带出去吗?”
“我倒忘了,你等等。”
男人挥出一张符纸,半空燃起了一团黑火,宿亭云看着那黑火愣神片刻,打开塑料袋上的结,先取出一颗珠子放入黑火中,下一秒那颗珠子回到了他的掌心,宿亭云这才放心把所有珠子过一遍黑火,再小心翼翼地把珠子放进布袋里装好,“谢谢。”
道完谢之后,宿亭云飘到了那个空着的软垫上,乖乖地坐好,“大师,您贵姓?”
捉鬼师张口就来:“哦,我姓李名三。”
“李大哥,你好。”
捉鬼师:“……”
怎么还真信了。
宿亭云身子往前倾了倾,好奇地问:“李大哥,你和鹤延很熟吗?你们是好朋友吗?”
“不熟,不是好朋友。”李三有些受不了这样真挚的目光,扯着自己的坐垫往后挪了挪,几乎要贴着墙,他很纳闷地问,“你刚不是还很怕我吗?”
宿亭云毫不含糊立马道歉,“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没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就对你摆脸色。”
李三摆摆手,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揭开窗户上贴着的符纸,在宿亭云愕然的目光下坐回原位,他道:“行了行了,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早点回家,免得鹤延担心。”
可宿亭云并没有如李三的愿,就这样离开木屋,他在脑海里仔细斟酌着李三的这番话,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免得鹤延担心。
他觉得李三和鹤延并非真的不熟。
见他不肯走,李三又问:“你有问题想问我?”
宿亭云用力点了点头。
李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问吧,问完了就赶快走。”
于是宿亭云沉思两秒,开口问道:“两年前,鹤延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不一定就是整整两年时间,也可能是……”
说到这儿,宿亭云忽地一顿,他的目光落在了满墙的日历纸上。
——也可能是两年半之前。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李三脸上,注意到后者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神情既阴郁又愤怒。宿亭云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不妥,想要收回,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李三倏然笑了,不是前两次那种笑,而是掺着些许悲哀,不像是笑,倒更像是哭。
李三抬眸看着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