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又一次降临这座城市。
距离他们说要找回记忆,已经过去三天时间,恋爱时常去的地方,常走的街道,他们统统都去了一遍,可宿亭云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对这些地点的熟悉感,甚至还不如那个小公园。
“唉。”宿亭云丧气地叹息一声,这会他的半个身子露在猫窝外面,黑乎乎的小爪子则是搭在浅灰色的沙发表面,叹完气他顺势抻了抻爪子,伸了个懒腰。
这几天时间下来,似乎给了鹤延不小的打击,捉鬼师时常失神地望着虚空,浑身上下透露着浓重的挫败感。
对此,宿亭云感到有些愧疚。
这人不顾旁人目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们的恋爱经历,宿亭云虽然记不起来,但从鹤延描述的语气和详细程度,都能感觉到鹤延对这段关系的在意。
鹤延在回忆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绪算得上是幸福吗?
可如果他们真的过得幸福,究竟又为什么会说分手?
宿亭云不明白。
而且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他翻了个身,仰天又叹了一口气,小白便是这时跳上沙发,来到他身边,他顺手把自己的小爪子搭在小白的爪子上。
小狗吐着舌头,眼神里透出一丝兴奋,好像在问他:要一起玩吗?
鹤延出门捉鬼去了,并不在家里,这人临走时很不放心地在门上设了禁制,不许他们一鬼一狗四处乱跑,小白憋了两个小时,无聊得快要死掉。
正好宿亭云也想活动一下,于是从猫窝里飘了出来,“一起玩!”
小白兴奋站起,“汪”地叫了一声,接着熟练打开卫生间的门,叼着卷纸一端冲回宿亭云的身边,长长的卷纸落了一地,“汪!”
宿亭云的豆豆眼睁圆,“等等,这个不能玩吧!”
然而在面对宿亭云的疑惑时,小白一歪脑袋,咧着嘴,露出了纯洁又无辜的笑容。
下一秒,小狗从沙发跳上鹤延的床,用爪子在床上刨啊刨,还叼住被子的一角,盛情邀请宿亭云一起撕咬。
宿亭云大惊失色,赶忙伸手去阻拦,结果小白更加兴奋,和他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一鬼一狗从家的这头奔到家的那头,各种叮当咣啷的响声不绝于耳。宿亭云非但没能拯救鹤延可怜的被子,反而被卷纸缠了满身,像只小木乃伊,但又比木乃伊要多两根“仙女的飘带”。
客厅里一片狼藉。
宿亭云认命地躺倒在鹤延的床上,没有重量小狗鬼显然没玩够,正兢兢业业地在他身上蹦迪。
——他累了。
宿亭云总共只摆烂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就听到大门处传来“咔嗒”的一声响,他瞬间惊坐而起,望着仿佛被大炮轰过的客厅,整个鬼顿感手足无措。
倒是小白很淡定地往他身后一躲,一看就是个顶级惯犯。
玄关处出现了狩猎归来的鹤延。
捉鬼师目光缓慢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停留在“罪魁祸首”们的身上。
“那个……”
宿亭云抬起两只小爪子,他在刚才的追逐过程并不敢做太大幅度的动作,担心会扯断卷纸,从而更加不好收拾。
眼下他艰难地试图把卷纸从自己身上弄下来,但这一动作对他来说实在太难,卷纸越缠越乱,反而使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床上,本来就没挡住多少、在他身后夹着尾巴一脸无辜的小白在此刻完全暴露开来。
小白低着头,只敢偷偷抬眸心虚地看一眼鹤延,“呜。”
宿亭云放弃挣扎,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对鹤延说:“如果我说我只是很突然地想尝一尝卷纸的味道,你信吗……”
“信。”鹤延没有犹豫,面无表情地走到这一鬼一狗的身前,然后拎起狗,熟练地扔进阳台锁好。
接着他又往宿亭云脑袋上贴了一张符纸。
宿亭云瞬间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地眨着眼睛,看鹤延拿了衣服进浴室里洗澡。
小狗把脸怼在玻璃门上,嗷呜嗷呜地向宿亭云诉苦。
只可惜宿亭云自身难保,就算有心救小狗也无力可施展。
等鹤延洗好澡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小狗的视线彻底隔绝在外。紧接着,他又拾起地上的被撕咬得不成模样的被子,举到宿亭云的面前,顺便揭去宿亭云脑袋上的符纸,问道:“你咬的?”
宿亭云:“……”
这很明显不是吧?!
家里总共就他和小白两个会动的,不是他,就是小白。宿亭云否认,就等于指认小白,即便隔着玻璃和窗帘,宿亭云也实在做不来这事。
憋了好半天,宿亭云一咬牙承认道:“没错,是我。”
鹤延松了手,任由被子掉落在地,对于宿亭云“大方”承认的态度很满意,也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诉求,“你赔。”
一个身无分文的鬼拿什么来赔?
宿亭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好在鹤延很快就替宿亭云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这位捉鬼师先是上床躺好,然后单手拎起弱小无助的宿亭云放在自己的腹部上轻轻拍了拍。
男鬼不明所以,但由着鹤延的动作,他下意识地横趴在鹤延的小腹上,成为了一块小黑毯子。
宿亭云努力伸长两只爪子,去抓住旁边的床单,好让自己的长度更长一些。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什么,诚实道:“……鹤延,我不暖,也不保温。”
只是鹤延很久都没回答,久到宿亭云几乎以为鹤延已经睡着,才听到这人低声说了一句,“很暖。”
小黑团子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卸了劲,松开床单。他干脆把两只小爪子搭在鹤延的腰侧,困倦地眨了眨眼,宿亭云往床头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鹤延似乎笑了一下。
坏心眼捉鬼师。
明明知道被子不是他咬的。
宿亭云很快就沉沉睡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鹤延的小腹上滑下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鹤延搂在怀里的,他先是惬意地睡了一觉,而后慢慢地,他竟觉得很窒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挤压着他的生存空间,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很不舒服——
宿亭云猛地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确实躺在鹤延怀里,但后者的一只手仅是虚虚搭在他的身上,那根本谈不上用力,更何况是挤压他的生存空间。
梦醒了,梦里产生的不适好像也随之消散。
隔着衣服,鹤延的体温并不会令宿亭云不适,但他还是不想就这样继续窝在鹤延的怀里,于是挣扎着脱离了鹤延的手,飘到落地窗前,用脑袋顶开窗帘,两只爪子搭在玻璃上,“小白~”
小狗听到宿亭云的呼唤,立马起身跑了过来,极可怜、极委屈地“汪呜”一声。
它的委屈又引出了宿亭云的委屈,男鬼眼巴巴地看着它,“小白~”
“汪呜~”
“小~白~”
“汪~呜~”
“呜呜呜小白——”
“汪呜呜呜呜呜——”
一直在装睡的鹤延这会再也装不下去了,他起身看着床尾深情对唤的宿亭云和小白,萌生了强烈的炖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