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夏夜,暴雨如注。
风过,枫树弯腰,云渡居若隐若现。
一盏孤灯点亮窗户,茕茕孤影倒映窗上。
谢承舟靠在床头,盯着墙面出神。
半晌,他掀开被子下床。
挤进杂物间,找到贴有“衣服”标签的箱子,随手拿条睡裙。
白色睡裙很薄,像层纱一样,裹在她身上时,朦胧若仙。
裙摆右侧有条缝,直开到腰上去。
缝隙两侧布满线头,线原本接在一起,被他撕裂了。
柔软裙摆滑过掌心,他凑近了闻,依稀能嗅到少女的体香。
淡淡的纯牛奶味,混入一点点青草气息。
那缕香勾着他,吊着他,令他欲罢不能。
他撕开睡裙,把裙摆推到腰线上,盖在腰腹下。
布料与皮肤摩擦,晶莹水珠将将沁出,便被布料吸收。
体内邪火横冲直撞,几乎撕碎他的脏腑,他垂着头,沉声闷哼。
脑海中全是云湘。
真正笑的时候,她眼角的蝴蝶会张开翅膀。
悲伤哭泣之时,打在他胸膛上的泪好凉。
耳朵里也是她。
她用不同语气唤他名字。
高兴时语速很快,偶尔听不清第二个字,抑或是她刻意为之,暗暗表明无需他的承托。
生气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吐字,最后一个字尾音拖长,给足他时间思考哄她的办法。
还有一种叫法,暧昧、隐秘,又销魂。
咬着他耳垂,边喘,边连名带姓叫他。
热气呼在他耳廓上,他恨不能把命给她。
热流喷薄欲出,这时只要她稍微动一下,阀门就会打开。
通常会被薄薄的橡胶兜住,偶尔也会钻进她那里,和澄净的清液交融。
这次是被她的睡裙吸收。
脏睡裙落地,前所未有的空虚感袭来。
他眯着眼,望向窗户。
冷雨凄迷,雨丝相互勾连缠绕,难舍难分。
雨落黛瓦,瓦片受凉打颤,亭子里的女孩瑟瑟发抖。
云湘抱紧膝盖,瑟缩着,靠在柱子旁边。
柳叶眼麻木地盯着乌云,黯淡无光。
曾经以为能够靠自己,把平凡的日子过好,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离了谢承舟,她什么都不是。
像风中残烛,雨中浮萍,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打了一夜电话,那个总在第一时间回复她的人,没接。
他真的不要她了。
这是她自己作的。
既要庇护,又要尊严,还要快乐。
他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凭什么事事依着她顺着她?
走过跨海大桥,转过街角,从喧闹的商业中心穿过。
各家店员挥舞着海报、菜单,招徕来往客人。
人潮涌来,呼啸而过,冲向这家服装店、那家首饰店。
他们似乎都有目的地。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商场中央,不知该往何处去。
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人,挑起载满狐疑的眼睛,细细打量她。
仿佛她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神经病,或是其他星球降落地球的怪物。
反正,都是异类。
无法处理家庭关系和人际关系,无法适应精英社会,一败涂地的异类。
“喂,别在那,挡着我们做生意了。”穿金戴银的中年大叔,挥舞着鸡毛掸子,驱逐挡她财运的灾星。
“对不起。”云湘对着空气道歉,收拾收拾情绪,离开环球港。
向东走五百米,不知不觉走到紫金雅墅。
紫霞湖依然风光秀丽,澜园依旧如初,却已物是人非。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差不多这么绝望,是谢承舟拯救了她。
他是她的一场美梦。
可她好坏,亲手摧毁美梦,还用梦境碎片伤害了无辜的他。
她遇见谢承舟,三生有幸。
谢承舟遇见她,无异于倒了八辈子血霉。
云湘自问无愧父母弟弟,却独独亏欠谢承舟良多。
她像虱子,一直在吸他的血。
可她仍恬不知耻地,追着他祸害。
坐在出租车上,她内心无比平静。
左右已经穷途末路了,不如破罐子破摔。
如果谢承舟还愿意接受她这只吸血鬼,那她这辈子都赖着他。
如果不接受,那正好,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死了。
反正没人在乎。
外来车辆开不进内岛,云湘付了钱,步行向云渡居。
“下雨了小姑娘,给你把伞。”
司机是位胖胖的大婶,一路都没说话,特别高冷。
忽然递给她一把伞,云湘顿时五味杂陈。
“谢谢,不用了。”
“拿着吧,快点回家,雨要下大了。”
云湘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天,在哭。
眼泪滴进她眼睛里。
白色轿车驶上栈桥,正在导航的手机冒出机械女声:
“乘客YX6497打赏5000元,已存入平台账户,可以进行提现。”
女司机侧目看后视镜,秋雨濛濛,女孩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女司机给老伴发语音,“我们可以早一天凑齐闺女的手术费了。”
云湘不会知道,自己一笔打赏,小小呵护了一份难能可贵的亲情。
司机也不会知道,自己一次善行,短暂救赎了一位心如死灰的姑娘。
阴雨天,室内充斥着一股怪味。
临院落地窗前,烟雾缭绕,风裹挟雨丝入户,吹散一地烟灰。
天气又闷又潮,烟暴露在空气中几个小时,怎么点都点不着。
谢承舟兴致缺缺撂了雪茄,斟满威士忌,一口闷。
烦,越喝越烦。
空酒杯摇来晃去,听见她叫他,攒了好几天的无名业火越烧越旺。
“滚!”
他抡起酒杯朝声源砸。
酒杯横空飞跃,撞上玄关隔墙,烟花般炸开。
碎片刺穿开衫,扎进云湘手臂。
真是她?
面前女孩眼红鼻子红,头发和衣服都在滴水,如初见那般模样。
云湘拈掉玻璃碎片,一步一步走向他。
“谢承舟。”云湘停在身边叫他,泪眼涟涟,“我好累。”
湿发覆面,裙摆脏污,像刚从流枫湖爬出来的水鬼。
怪可怜的。
谢承舟无视她,枕着手臂往后一躺,双腿交叠,架在矮几上。
“谢承舟,我快死了。”云湘挨着他坐下,小心翼翼往他肩上靠。
见他没抗拒,又得寸进尺搂住他,讨好似的亲他下巴,“救救我。”
他不说话,侧头躲开她献吻。
“谢承舟。”她不屈不挠爬到他身上,“我知道,分开这几天,你和我一样不好过,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你算什么东西。”谢承舟讥笑,一把将她掀下去。
云湘摔在地上,一个劲儿靠近他,抓着他的手捂在胸前。
“你不是想关我吗?那你把我关起来吧,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让我后半辈子只围着你转。”
“我不会再见其他人,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从今天开始,直到我死,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云湘将他的手捧到胸前,紧紧捂着,哽声哀求,“谢承舟,求你,把我关起来……求你……”
她身上冷,胸口却热,谢承舟贪恋那点温暖,舍不得抽手。
留恋片刻,理智到底战胜一时心软。
他蹙眉抽离,推开云湘起身,掸了掸被她头发沾湿的地方。
“在我反悔前,滚远点。”转身要走,大腿被一双皓腕抱紧。
云湘翘首望着他,落下两行清泪。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咬紧下唇,倔强地求他。
一副忍辱负重的姿态。
他最讨厌她这样。
明明是她求他,搞得像他强人所难。
当初求他收留也是,挺着最硬的骨头,做最没骨气的事。
等他真留下她,她也不收敛,事事惹他生气,跟他叫板。
说她两句,又给他摆谱。
云湘擅长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以便把她做的违心事合理化。
他心如明镜。
“滚开。”谢承舟迈步甩开她,头也不回上楼。
“谢承舟!”云湘厉声大喊。
恰闪电划破阴空,天上劈下一道惊雷,室内陡然变亮。
谢承舟逆光立于楼梯上,脚步一顿。
“我……”
谢承舟在等后话,等来的却是“咕咚”一声。
身后的人一头在地上,骨头与地板猛烈撞击,咔咔响。
他稍稍回眸,见骨瘦如柴的女人昏倒在地。
湿漉漉的长袖衫和长裤紧贴身体,好几个地方晕出血迹,半透明衣下,伤痕累累。
尤其是枕在脸下的手臂,白袖染成红袖。
谢承舟惊慌失措,奔下楼一把将她抱起。
“云湘。”他朗声唤她,语气焦灼。
无人应答,云湘已经意识涣散。
“睁眼。”他动手扒她的衣服,“听好了,不准睡!”
脱掉上衣,手恇怯不前。
谢承舟凝眸注视着她的身体,双目充血。
怪不得……怪不得回来那天,提到上床这么大反应。
怪不得在书房做的时候,不肯脱衣服,也不要他帮忙洗澡。
“把自己搞成这种鬼样子,你他妈真有本事。”他气急攻心,忍不住骂脏话。
云湘气息微弱,听不清他的话,只一味地重复:冷。
褪下湿透了的裤子,谢承舟用毛毯裹住她抱上楼。
“谢承舟,我好累。”
她奄奄一息,他一言不发。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好像得了一种怪病。”
“我不想伤害你……我有罪。”
手在毯子里蛄蛹,云湘想摸他的脸,却没有力气抬高。
上到一半,掉下去,搁进毛毯。
臂上划痕交错纵横,如同乱织的网,困住她这只濒死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