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近两周,步六孤雲的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他低头看着那张自己和幸村精市的合照,心绪不自觉地飘回到那天晚上……
神奈川海滨的一处隐蔽安全屋内,步六孤雲将医疗箱重重摔在茶几上。酒精瓶与金属器械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他左肩的枪伤已经重新包扎过,但白纱布上仍有点点血迹渗出。
“你到底是谁?”
步六孤雲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站在沙发前,俯视着正在安静擦拭网球拍的弟弟。三小时前那场仓库激战中,幸村精市展现出的战斗技巧绝非普通高中生所能拥有——精准的射击姿势、熟练的战术走位、面对琴酒时的冷静判断……这一切都让身为公安精英的步六孤雲感到陌生与不安。
幸村将球拍轻轻放在膝上,抬起头。安全屋昏黄的灯光在他精致的五官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与哥哥如出一辙的蓝紫色眼睛平静如水。
“我是幸村精市,立海大附属中学三年级,网球部部长。”他微微一笑,“也是你十六年来的弟弟,哥哥。”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步六孤雲一拳砸在墙上,震得相框掉落在地。玻璃碎裂声中,童年合照上的两个笑脸被蛛网般的裂痕分割开来。“普通高中生不会那样握枪!不会知道'留一发子弹给自己'这种黑话!更不会——”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更不会面对琴酒那样的杀手还能微笑。”
幸村的目光落在碎裂的相框上,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缓慢地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一道十公分长的狰狞疤痕。疤痕已经泛白,但依然能看出当年伤口的深度。
“记得这个吗?”
步六孤雲的呼吸一滞。那道疤是他永远的梦魇——十二岁的幸村为保护五岁的妹妹,挡下了闯入家中的“强盗”一刀。事后警方认定是普通入室抢劫,但步六孤雲在整理现场时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画着网球拍和骷髅的图案。
“那天不是意外。”幸村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般锋利,“他们是冲我来的。当时青少年网球锦标赛结束后,有个金发女人找我谈话……说可以送我去国外顶级网球学院。”
“贝尔摩德……”步六孤雲的指甲陷入掌心。他早该想到的,组织一直有招募天才少年的计划。
幸村点点头:“我拒绝了。一周后家里就遭袭击。”他抚摸着那道疤痕,“后来你突然决定放弃网球报考警察学校,我就猜到真相没那么简单。”
步六孤雲跌坐在对面椅子上,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一直以为自己将家人保护得很好,尤其是这个看似纤弱的弟弟。但此刻他才惊觉,幸村或许早就看透了一切。
“那些战斗技巧……”
“藤原教练教的。”幸村重新拿起网球拍,指尖轻抚拍线,“记得我国中时的网球顾问吗?他是公安特殊部队退役,受你上司所托暗中保护我。”他忽然做了个快速挥拍动作,拍缘在灯光下划出危险的银弧,“网球和射击其实很像,都需要精准的空间判断和肌肉控制。”
步六孤雲猛地抬头:“风见说的那个'外围协助者'就是藤原?”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切原赤也事件中风见总能提前获取立海大周边的组织动向。
幸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放在茶几上:“过去两年,我通过网球比赛记录整理了关东地区二十七名可疑人物的资料。他们都有观看青少年网球赛的癖好,且对特定选手表现出异常关注。”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包括跟踪切原赤也的三个'球迷'。”
步六孤雲接过U盘,喉咙发紧。他想起切原健一的供词——组织早在切原小学时就注意到他的运动天赋,一直在等待合适的实验时机。如果幸村的数据能提前预警……
“为什么不告诉我?”步六孤雲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就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卧底一样?”幸村反问,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理解,“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家人。”
“我承认,最开始做这件事是为了给你报仇。我早就察觉到你的死和他们有关,以至于我这几年都不曾放松懈怠过。”幸村精市眼里的悲伤一扫而过,逐渐转换为释然的神态。
“直到那次偶然的相遇,我才知道你还活着。说实在的,我根本不后悔那几年的坚持,反而十分庆幸,庆幸我终于有资格站在你身旁,与你并肩作战,而不是站在你身后做那个永远都要被保护的‘弟弟’。”
窗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隐约可闻。步六孤雲注视着弟弟平静的面容,突然意识到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早已长大。现在的幸村精市不仅是全国冠军,更是一个在黑暗中独自收集情报的战士。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步六孤雲终于找回了声音,“如果组织发现你在调查他们……”
“所以我只通过网球来做。”幸村转动着左手腕上的护腕,“比赛录像、观众名单、选手异常伤病报告……这些在常人眼里只是体育数据。”他停顿了一下,“就像哥哥你通过'琴酒的情人'这个身份获取情报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伪装。”
步六孤雲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与琴酒之间那种扭曲的关系是他最不愿让家人知晓的黑暗面。但幸村提起时的语气就像在讨论天气般自然,仿佛那只是又一个战术选择。
“不一样的……”步六孤雲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踏入黑暗是为了让你们活在阳光下。可你现在——”
“阳光下的网球场上同样有阴影。”幸村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赤也的事件证明,组织早已将触手伸向校园。作为部长,我有责任保护队员。”
步六孤雲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是风见裕也。他按下接听键,风见急促的声音传来:
“步六!贝尔摩德刚刚黑进了组织数据库,删除了所有关于立海大网球部的监控记录!她还留了句话……说'我的诚意你是知道的'。"
步六孤雲与幸村交换了一个眼神。贝尔摩德这一举动不仅保护了立海大众人,更彻底切断了琴酒追查的线索。
“还有更奇怪的事。”风见继续道,"她在删除记录前,特别保留了幸村精市国中时期的所有比赛视频……就好像……”
“就好像在刻意引起某人注意。”步六孤雲接过话头,心中已有答案——贝尔摩德是在向“那位先生”展示幸村的网球天赋。这个念头让他胃部绞痛。“继续监视,我马上回总部。”
挂断电话后,步六孤雲发现幸村正在检查他的肩伤。弟弟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绷带边缘,动作熟练得像受过专业医疗训练。
“藤原教练还教了你什么?”步六孤雲半是无奈半是心疼地问。
幸村狡黠地眨眨眼:“足够让我在琴酒面前活下来的技巧。”他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哥哥,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组织的事。如果他们要针对网球少年——”
“不行!“步六孤雲猛地站起,“你已经涉足太深了。从现在起,你只管打你的网球,其他事情交给公安处理。”
幸村没有立即反驳,而是从网球包夹层取出一张照片推给哥哥。照片上是十五岁的幸村站在领奖台上,背景里一个模糊的金发身影正举着相机。步六孤雲凑近看,发现那人食指上戴着一枚独特的蛇形戒指——贝尔摩德的标志。
“她跟踪我三年了,雲哥。”幸村的声音异常平静,“无论我是否参与,都已经在游戏里了。”
步六孤雲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象着贝尔摩德像观察实验动物一样监视幸村的比赛,记录他的每一个弱点,评估他的“使用价值”……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这个号称精英卧底的眼皮底下。
“我会申请调回神奈川。”他最终妥协道,声音疲惫但坚定,“每周三、周五放学后,你来这个安全屋接受基本防卫训练。其他时间——”
“其他时间我依然是立海大的网球部长。”幸村微笑着接话,起身将球拍收入包中,“对了,赤也明天归队训练。医生说网球有助于他重建肌肉记忆。”
步六孤雲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你们立海大的人是不是都这么顽固?”
“遗传吧。”幸村背上网球包,在门口回头,“毕竟我哥哥是宁可当组织老大床伴也不肯放弃任务的倔脾气。”
步六孤雲抓起茶几上的苹果砸过去,幸村敏捷地接住,咬了一大口。兄弟俩对视一眼,无声的笑意冲淡了房间内凝重的空气。
“哥哥。”幸村突然正色道,“下次见到琴酒,替我问个问题。”
“什么?”
“他知不知道你每次任务后都会偷偷哼《网球王子》的主题曲?”幸村在步六孤雲的第二颗苹果飞来前大笑着关上门,“这可是严重的人设崩塌!”
步六孤雲呆立片刻,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四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幸村真正开怀的笑声。窗外,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如同他们童年时一起看过的每一个黄昏。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安室透发来的简讯:「贝尔摩德动向异常。她向组织提交了“青少年运动员潜力培养计划”重启申请。小心你弟弟。——Z」
步六孤雲握紧手机,目光落在碎裂相框中两个笑容灿烂的男孩身上。他想起父亲生前说的话:“精市那孩子,表面像湖水般平静,底下却是漩涡般的执着。”
现在,这汪湖水已经主动卷入了风暴中心。而作为哥哥,他能做的不是筑堤阻拦,而是教会他如何在激流中生存。
步六孤雲拿起外套追出门去。至少今晚,他要亲自送弟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