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笼，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店内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客人，步六孤雲也便忙碌起来。

“三号桌的拼盘，六号桌的清酒，五号桌的牛排……”时珍的嘴里不断重复着菜单上的内容，面上显现出几分焦躁。

与此同时，步六孤雲这边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过了一会儿，只见处理好所有事的二人在前台进行短暂的休息。

“老板，要不然咱们店再招一个员工吧……”她瘫软的坐在椅子上，嘴里不断念叨着。

步六孤雲单手靠在吧台休息，显然刚才的忙碌把他累的不轻。

“正有此意。”他的脸上出现薄薄的汗，气息也变得不平稳起来。

“我是不是该练练了？是这几天太懈怠身体变虚了吗……”他在心里腹诽着，但又转念去想招工简章的事了。

时珍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女人，突然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电脑开始敲敲打打。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搞定！”她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并将电脑屏幕对着步六孤雲。

他刚刚兴起思绪被打断，一回头就看见一块放大版的电脑屏幕正对着他的脸。

他先是一惊，随后便被里面的内容所吸引。

“你来我这个小店上班真是屈才了啊……”步六孤雲感叹地说。

“啊……哈哈，没有啦……主要是你这里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时珍不好意思地笑道。

“哦对了，这版的底图是我没事时摸的鱼，画面感有点粗糙……需要我再改一份吗？今晚大概能出第二版。”

“不用了不用了！这一版已经足够好了，如果在改的话都可以拿去参赛了。”步六孤雲赶忙拒绝。

准备工作做好后，步六孤雲将它发布在网站上，便又陷入了忙碌之中。

夕阳将烤肉店的玻璃窗染成橘红色，仿佛给整个店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步六孤雲站在收银台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最后几个数字，额前几缕刘海在空调的微风中轻轻晃动。

“老板，我先下班了，您慢慢看。”时珍边说边低头检查包内的物品。

“嗯好，明天见。”

“明天见！”

说完她便着急地离开了，大概是为了晚高峰的地铁吧。

店门外的风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步六孤雲起身将“营业中”的牌子翻到“休息中”那一面，锁好店门。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剩下天边一抹淡紫色的余晖。

步六孤雲回到收银台后的办公室，脱下印有店徽的深蓝色围裙，挂在门后的挂钩上。他松了松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然后坐在电脑前，点开了今天收到的几份应聘邮件。

“兼职服务员、后厨帮工……”他快速浏览着，直到一个名字让他滑动鼠标的手指停了下来。

“冲矢昴……”步六孤雲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平静地注视着镜头，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步六孤雲点开附件中的简历，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东京大学工学部在读研究生，曾在巴黎米其林二星餐厅工作两年，精通日语、法语和英语……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会来应聘他们这家街边烤肉店的厨师长职位？

他拿起桌上已经凉了一半的绿茶，抿了一口，眼睛仍盯着屏幕。简历上写着冲矢昴回国后“希望从基层重新开始，学习本土餐饮文化”，这个理由看似合理，却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感觉。

“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步六孤雲喃喃自语，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搜索引擎。他输入“冲矢昴东京大学”，很快找到了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确实是同一个人，只是现在的冲矢昴眼神更加深沉，嘴角的弧度也更加克制。

步六孤雲又搜索了那家米其林餐厅的名字，在员工合影中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冲矢昴。奇怪的是，在所有笑容灿烂的员工中，只有他保持着一种近乎冷漠的表情，仿佛与周围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正当步六孤雲准备进一步搜索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步六孤雲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常待客时的温和有礼。

“我是冲矢昴。”对方直接了当地说，“关于我投递的简历，有些细节想当面解释。不知道明天方便见面吗？”

步六孤雲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眼睛扫过电脑屏幕上那张过分完美的简历：“当然可以。明天下午三点，店里休息时间，您看如何？”

“再好不过。”冲矢昴的声音依然平静，“那么，明天见。”

挂断电话后，步六孤雲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店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和他自己规律的呼吸声。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很少联系的号码。

“03，帮我查个人。"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冲矢昴，29岁，东京大学工学部研究生，可能有法国居留记录……对，越详细越好。”

放下手机，步六孤雲重新审视那份简历。照片上的冲矢昴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却莫名给他一种违和感——就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角色扮演，每个细节都恰到好处，反而暴露了表演的痕迹。

“你到底是谁？”步六孤雲轻声问道，手指划过屏幕上那张看似平静的脸庞，“为什么要来我的小店？”

窗外，最后一抹暮色也被夜色吞噬。步六孤雲关掉电脑，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窗前，望着对面大楼零星亮起的灯光，思绪飘远。这个突然出现的冲矢昴，让他想起了两年在美国的那次行动——同样带着无人知晓的秘密，同样选择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作为新的起点。

风铃又轻轻响了起来，尽管店门紧闭。步六孤雲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口，但仔细看时，那里空无一人。

“看来是太累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起外套准备离开。就在他关灯的一瞬间，电脑屏幕反射的光线在墙上一闪而过，隐约映出一个不属于房间任何物体的影子。

步六孤雲猛地回头，但黑暗中的店铺静悄悄的，只有排风扇转动的微弱声响。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锁好店门走入夜色中。

明天下午三点，他将见到这位神秘的应聘者。不知为何，他预感到这次会面将会改变一些事情——也许是这家小店平静的日常，也许是他自己假面小心维持的生活。

街灯下，步六孤雲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抬头看了看星空，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然后迈步走向霓虹闪烁的街道深处。

步六孤雲将冲矢昴的简历打印出来，手指划过纸面上那些过于完美的履历。窗外阳光正好，烤肉店午休时分的宁静与昨晚的疑虑形成鲜明对比。

————

“下午好，步六孤店长。”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步六孤雲抬头，看见冲矢昴正站在光影交界处，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深不可测。他比照片上更加挺拔，西装外套下是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而冰冷。

“冲矢先生，请坐。”步六孤示意对面的椅子，脸上挂起职业性的微笑，“要喝点什么吗？我们店的柚子茶很受欢迎。”

“清水就好。”冲矢昴坐下时背部依然挺直，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桌面上。步六孤雲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右手虎口处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长疤痕。

步六孤雲倒了杯冰水推过去：“您的简历令人印象深刻。米其林二星餐厅的工作经历，为什么会选择我们这样的小店？”

冲矢昴的指尖轻轻划过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他的手指滑落：“大餐厅的规矩太多。我想寻找更……自由的烹饪环境。”

这个回答太过官方，步六孤雲在心里记下一笔。他故意翻动简历纸张，制造轻微的噪音：“您在法国的两年，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前厅服务与后厨协调。”冲矢昴的回答滴水不漏，“特别是亚洲客人的特殊需求处理。”

步六孤雲点点头，突然转变话题：“能说说您对韩国烤肉酱料配方的理解吗？”

冲矢昴的眼睛微微眯起，这是见面后他第一个真实的表情变化：“梨汁的甜度需要根据牛肉部位调整，肋排适合加蜂蜜，而五花肉最好用苹果醋平衡油腻。”

完美的答案。太过完美了。步六孤雲感觉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这种专业程度不像是一个简历上写着“希望学习本土餐饮文化”的人应有的表现。

“您看起来很年轻，却有如此丰富的经验。”步六孤雲身体前倾，故意拉近距离观察对方的反应，“在东京大学时就开始接触餐饮业了吗？”

冲矢昴突然抬手调整眼镜，这个动作让他的袖口略微上移。刹那间，步六孤雲的瞳孔紧缩——他看到了对方手腕内侧一个极小的黑色纹身：一个被荆棘缠绕的数字“7”。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步六孤雲的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是记忆深处手术器械碰撞的声响。他的视线模糊了，烤肉店温暖的灯光扭曲成实验室惨白的照明，对面冲矢昴冷静的脸庞变成了戴着口罩的研究员……

“实验体W-7，今天的耐受性测试。”

冰冷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回荡。步六孤雲感到一阵剧痛从脊椎窜上来，那是无数次注射留下的身体记忆。他被迫跪在瓷砖地上，双臂被金属镣铐固定，背后传来药物注射器准备的声音。

“这次是新开发的神经增强剂，可能会有点疼。“研究员的声音里带着虚伪的关切，“数到三。一、二——”

他们从来不会等到三。针头刺入颈部的瞬间，步六孤雲的全身肌肉痉挛般绷紧，眼前炸开一片血红。疼痛像活物一样在他的血管里游走，啃噬每一寸神经末梢。

“呼吸频率加快，血压升高到危险值……”

“继续观察，记录瞳孔变化……”

“肌肉组织出现不自主抽搐，这是预期反应……”

遥远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玻璃。步六孤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等他濒临昏迷，然后注射拮抗剂，如此反复，直到他的身体能够承受这种本应致命的剂量。

“步六孤店长？您还好吗？”

现实的声音突然切入。步六孤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而冲矢昴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

“抱歉，突然有点头晕。”步六孤雲勉强笑了笑，端起水杯掩饰颤抖的手指，“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冲矢昴没有揭穿这个拙劣的谎言。他慢慢靠回椅背，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需要改天再谈吗？”

“不必。”步六孤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到当下，“您刚才说到东京大学的经历？”

面试继续进行，但步六孤雲的心思已经飘远。那个荆棘数字“7”的纹身——他绝不会认错，那是组织那个已经荒废了的研究组成员的标记。四年前的景象仿佛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所以我认为烤肉的火候控制比调料更重要。”冲矢昴结束了一段步六孤雲根本没听进去的陈述，突然话锋一转，“步六孤店长在开店前是做什么的？”

这个直接的问题像一把刀刺过来。步六孤雲的左手无意识地抚上右肩，那里有一个被巧妙掩饰的条形码烙印——W—7，他的商品编号。

“普通留学生而已。”步六孤雲轻描淡写地回答，同时注意到冲矢昴的目光在他触碰肩膀的瞬间变得异常专注，“虽然刚回国，但我厌倦了朝九晚五，就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冲矢昴点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冷笑：“很励志的故事。”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店内突然暗了下来。步六孤雲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那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样吧，”步六孤雲合上文件夹，决定结束这场危险的试探，“下周一来试工如何？主要协助老张处理肉类预处理工作。”

冲矢昴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的眼镜反光，遮住了眼睛：“我很期待。”

当两人的手短暂相握时，步六孤雲感觉到对方食指内侧有一层薄茧——那是长期使用特定型号手枪留下的痕迹。这个发现离他内心的猜测更近了几分。

送走冲矢昴后，步六孤雲锁上店门，跌坐在椅子上。他颤抖着解开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