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店内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深褐色的木质吧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步六孤雲修长的手指轻轻擦拭着一个白瓷咖啡杯,动作娴熟而优雅。
他回想起昨夜琴酒对他说的话,心中不由希冀。“已经四年了啊……”他喃喃自语,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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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那个雨天,他第一次见到雪莉。那天雨下得很大,雨水拍打着宽大的雨伞,也不断敲击着他的内心。当时因为琴酒对他产生了怀疑,并且还发生了那么糟糕的一件事,所以步六孤雲刚到美国的内心还不得已平静。
与此同时,雨滴敲击着纽约公寓的落地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不停抓挠。十三岁的宫野志保抱膝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深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窗外模糊的城市灯火。
三天前,那个银发男人将她从日本带到这里,只丢下一句“你以后住在这里”便离开了。公寓豪华得令人窒息,大理石台面、真皮家具、智能家居系统一应俱全,却冷清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
志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缝线。她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悲伤——父母刚在一场“意外”中丧生,姐姐被留在日本,而自己被带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但此刻占据她内心的是一种奇怪的麻木,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封存在了厚厚的冰层之下。
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音,志保的身体瞬间绷紧。三天来,除了定时送餐的陌生面孔,没有人踏入过这个空间。
“晚上好,宫野小姐。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声音温和得不像属于这个组织里的任何人。志保转过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玄关处,正在收起一把黑色长柄伞。他没有穿组织成员标志性的黑色风衣,而是套着一件米色的高领毛衣,外搭深灰色呢子大衣,看起来更像是大学里的年轻教授而非犯罪组织的成员。
“我是步六孤雲,组织代号‘干马天尼’。”他走近几步,在距离沙发两米处停下,微微欠身,“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你在美国期间的安全和生活。”
志保没有回应,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深紫色的头发略微卷曲,垂到颈后,面容俊秀得几乎有些阴柔,但挺拔的身姿和肩膀的线条又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呈现出一种罕见的颜色,在灯光下就像薰衣草的花海。
“boss说你不爱说话。”步六孤雲——或者干马天尼——笑了笑,转向厨房区域,“外面很冷,我想你需要点热饮。”
志保警觉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男人从橱柜中取出马克杯的动作娴熟得像是这里的主人,烧水、温杯、加入可可粉的流程一气呵成。当香甜的气息开始在房间里弥漫时,志保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放松了肩膀。
“给,特制热可可,加了一点肉桂和香草。”步六孤雲将杯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退回到安全距离,“小心烫。”
志保没有去碰杯子。“为什么是你?”她终于开口,声音比预想的还要沙哑,“我以为组织会派更……资深的人来监视我。”
“资深?”步六孤雲轻笑一声,“比如琴酒那样的?不,我想那对你们双方都会是场灾难。我的情况有点特殊,类似于‘小白鼠’?”
听到这句话,宫野志保的瞳孔微微一缩。她欲要开口却堪堪忍住,生怕触及到对方的雷区。
“嘛,不用这么紧张啦,我和那群疯子不一样。希望这段时间能和你好好相处哦,小室友。”步六孤雲开口想要缓解一下对方的紧张。
志保终于伸手捧起马克杯,热度透过陶瓷传到她冰凉的指尖。“我不需要特殊照顾。”她低声说,“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步六孤雲注视着她,那种目光让志保感到奇怪——不像是在审视一件贵重物品或潜在威胁,而像是在看一个真实的人。
“我知道你不需要。”他轻声回答,“但热可可和肉桂卷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推到她面前。志保疑惑地打开,呼吸顿时凝滞——里面是一张宫野明美的照片,拍摄于不久前的校园祭,姐姐穿着樱花图案的和服,笑容灿烂得像是能驱散所有阴霾。
“这是……”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基础情报工作。”步六孤雲眨眨眼,“我知道什么礼物最能打动十三岁女孩的心。”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照片上,志保慌忙用手背擦去。她不想在这个陌生人面前表现出脆弱,但连日的孤独和悲伤突然决堤。令她意外的是,步六孤雲没有趁机靠近或虚伪地安慰,只是转身走向书架,给她留出了私人空间。
“明天我会带你去买些书和日用品。”他的声音从房间另一端传来,“现在,喝完你的可可,然后好好休息。热水浴缸在左手第二间,衣柜里有适合你尺码的睡衣。”
志保抬起头,发现他正望着窗外的雨幕,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又莫名哀伤。那一刻她意识到,这个代号干马天尼头痛的男人,或许与组织里其他成员真的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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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时光太过易逝,距离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小姑娘渐渐从悲伤中走出,这应该是与她的姐姐带给她的希望有关吧。但是好景不长,步六孤雲的实验也提上了日程……
金属束缚带勒进他的手腕,冰冷的实验台贴着后背,寒意透过单薄的病号服渗入骨髓。头顶的无影灯刺得眼睛生疼,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是第三十七次实验,或者说,第三十七次地狱之旅。
“实验体W-7号,生命体征稳定。”一个男研究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准备注射APTX-4869改良型第七版。”
他转动唯一能动的头部,看向实验室的观察窗。那里站着一排穿白大褂的人,大多数是中年男性,满脸冷漠地记录着数据。但在最角落,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那是被邀请旁观的雪莉。
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热地记录数据,而是紧紧攥着电子笔,指节发白。当他们的视线相遇时,她迅速低下头,但他已经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不是冷漠,不是麻木,而是……恐惧?
针头刺入静脉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绪。药物进入血液的瞬间,熟悉的灼烧感从注射点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闪过一片片血红。
“心率飙升!180...200...240!”
“体温41.3度!”
“肌肉组织出现异常收缩!”
研究员们兴奋的叫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意识在剧痛中漂浮,只能死死盯着天花板,用尽全部意志力不让他自己惨叫出声——在组织里,示弱意味着淘汰,而淘汰意味着死亡。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穿透了嘈杂:“立刻停止实验!他的肝脏指标异常!”
步六孤雲勉强转动眼球,看到雪莉挤到了主控台前,小小的身体挡在负责人和注射按钮之间。
“雪莉,让开。”中年男人冷冷地说,“还没到预定剂量。”
“继续注射会导致肝功能衰竭,数据将失去价值。”她的声音在发抖,但站得很稳,“根据协议第17条,我有权在实验体濒临不可逆损伤时叫停。”
一阵沉默后,男人哼了一声:“停止注射。记录数据,准备解毒剂。”
当解毒剂流入血管,剧痛逐渐消退,步六孤雲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清醒状态——身体无法动弹,意识却异常清晰。研究员们陆续离开,只剩下清洁人员收拾残局。
“你……还好吗?”
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实验台边传来。我费力地转动眼球,看到女孩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医疗扫描仪。近距离看,她苍白的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
“死不了。”步六孤雲嘶哑地回答。
她点点头,开始检查我的生命体征。当她的手指轻轻按压他手臂上的淤青时,他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习惯了。”他最终回答,“比起其他实验体,我这种半路出家还能活下来的也算是少之又少了。”
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停顿了一下:“你的细胞再生能力异常……所以他们选了你。”不仅是实验,还有名义上的对她监护……
步六孤雲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看着她那张有着几分幼态的脸,心里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弟弟。
十三岁。他在酒厂卧底时精市也才十三岁。某种尖锐的情绪刺穿了他的胸腔,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
“解毒剂需要六小时完全生效。”宫野志保调整着点滴速度,“会……会有点冷。”
确实,寒意正从骨头深处蔓延开来。他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束缚带下的手腕因颤抖而磨出了血。
宫野志保咬了咬嘴唇,突然快步离开了。几分钟后,她抱着一条毯子回来,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毯子很薄,但带着一丝温度,似乎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这种小小的仁慈在组织里几乎算得上叛逆。步六孤雲看着她紧张地瞥向监控摄像头的侧脸,突然明白了她眼中的恐惧从何而来——他们都一样,都是被困在这个地狱里的囚徒,只是牢笼的形式不同。
“谢谢。”步六孤雲轻声说。
她点点头,迅速收拾好设备离开了。但她注意到,她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那次实验后,步六孤雲获得了三天的恢复期——如果能把关在狭小监牢里忍受药物后遗症称为“恢复”的话。第四天早晨,守卫突然把他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实验室,比之前的小很多,设备看起来也更先进。
宫野志保独自站在实验台前,看到他被带进来时明显紧张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W-7号由我单独负责每周两次的细胞采样。”她对守卫说,声音刻意保持平稳,“boss批准的。”
守卫核实了文件后离开了,留下他们两人在实验室里。门关上的瞬间,宫野志保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些。
“坐下吧。”她指了指一张看起来舒适得多的椅子,“今天只是采血样和皮肤样本。”
步六孤雲坐下来,注意到她准备的工具比主实验室的精巧许多。“为什么是我?”他忍不住问。
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你的细胞再生数据……很特别。我需要更精确的采样频率。”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你不会尖叫。”
这句话里隐含的信息让步六孤雲胃部一阵绞痛。她见过多少实验体在痛苦中尖叫?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本该害怕打针,现在却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惨叫。
采血过程异常轻柔,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当她取下采样贴片时,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正常来说,她现在应该在准备进修考试。
宫野志保移开了视线,并未回答,但二人却都心知肚明。
最终是情感驱使了自己的行动,两个共同陷入这个泥潭里的灵魂也有了短暂的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