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原本已铁了心要辞去这份家教工作,魏主任只好找上了谢忱。
“上次月考,小冬的数学成绩那可是一下子飙升了三十多分呐,这全都是小陆悉心教导的功劳啊!”
魏主任满脸焦灼,把眉头捏得通红,最近他的办公室里时常传出摔电话的巨响,赵医生私下偷偷告诉谢忱——准是又跟前妻掐架了。
谢忱把正在来消息的手机往桌上一扣,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元,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问道:“你怎么想?”
陆元辞职的事早跟谢忱提过,就在那晚从江边回去的路上。谢忱似乎一眼就洞穿了陆元的小心思,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要监视我?”
陆元紧紧盯着他手上的戒指,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说:“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习惯?谢忱心里不禁苦笑一声。
他不是同性恋,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想把这个曾经给予他无尽温暖和幸福的家经营的和和美美的。可谁能料到,其中一条路竟不知不觉走偏了。
明明当初带回家的是一个乖巧懂事、眼神清澈的孩子,没想到几年过去,竟变成了一只“恶犬”,对他有着超乎寻常、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到底是自己在养他的过程中把他养歪了,还是陆元天生就有着这样复杂而深沉的心思呢?谢忱始终说不准。
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必须为这个结果负责。
魏主任期待的望着陆元,只见对方放下了手中的“驾考科目一必备手册”。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谢忱身上,轻声说道:“哥说的算。”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顺从,却又仿佛隐藏着某种外人听不出来的别样的情愫。
魏主任转而又将急切的目光投向谢忱:“那……”
谢忱抿着唇,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一样,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当时陆元说监视他的时候那么执拗,这会儿倒会装乖宝宝对他言听计从了。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钢笔杆,半晌,谢忱才挤出话来:“他这是答应了,小冬能有这样的进步,也是主任平时督促的好。”
魏主任连忙谦虚地摆摆手,脸上堆满了笑容:“我再怎么督促小冬也比不上小陆啊,听说已经保送了?瞧瞧,到底是你弟弟,都一样优秀的让人羡慕,那句俗语怎么说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空气里的橘皮柠檬味道突然变得刺鼻起来。
谢忱笑容一僵,五指下意识蜷进掌心深深刺进皮肉:“您过奖了。”
魏主任却觉得还不够,他又夸了一通,像什么“听说你上学那会儿每年都是三好学生,现在小陆拿的奖状也挂满墙了吧”、“你去年在院里评选优秀,你弟弟要还在学校这次月考肯定又是年级第一”……
他并没注意到谢忱逐渐苍白的脸色,还有几乎快被咬出血的唇。
“您太抬举了。”谢忱打断他的话,手机又亮了一下,短信的备注是任彦师兄。
魏主任见他似乎有事,于是也不多待:“那这周末还得麻烦小陆了。”
陆元点头:“好。”
魏主任又交代了几句,他刚走出治疗室,谢忱的眼神立刻就沉了下来。
那微弱的光亮跳的极为勉强,仿佛一位耄耋老人失去了对生的渴望,无力和绝望、痛苦与侥幸并存。
余光瞥到陆元走过来,谢忱微微皱了皱眉,可还没等他开口肩膀上突然一重。
下一秒,一阵酸胀让头皮发麻——陆元的手指正故意往他颈肩的凹陷处使劲一按。
谢忱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将眼泪逼出来:“轻点。”
“哦。”陆元唇角勾着笑意,放轻了一些力度:“今天哥能早点下班了吗?”
这两个星期他几乎寸步不离开谢忱,治疗室有患者时他就去外面看书,像条看门狗一样谁进去都要仔仔细细盯着看好几眼,刚开始大家都觉得奇怪,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谢忱正要写字的手猛地一顿:“还有些工作没做完,你要等累了就先回去吧。”
“没关系,我哪天不是陪哥一直到八点的呢。”
陆元很会按摩,他有力温暖的手指按着谢忱肩颈上的穴位,将那些堵塞不通的位置一一揉开。
谢忱必须承认,他是舒服的。
“嗯。”他稍稍垂眸,敛去藏在眼底的苦涩,紧接着他又听到陆元问:“哥应该不是故意在躲着我吧?”
谢忱心中一颤,脸上依然镇定:“怎么会,我躲你干什么?”
墙上的时钟“滴答”的走过,每一帧都仿佛重重敲在他的心头上,肩胛骨被某个坚硬的东西硌得很痛,他知道,那是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
其实还是不太一样的,两枚银戒的内圈各刻着对方的名字全拼,谢忱的戒指尺寸有些偏小,戴上容易摘掉难,那天晚上回去他试了快十分钟用肥皂都没能摘下来。
陆元的那枚就正常了很多,他甚至可以轻易摘下来像转硬币一样在桌上转圈,听着最后那声“啪嗒”跌倒在玻璃桌面上的声音,谢忱总是会心里一抽。
陆元盯着他白皙的后颈,喉结跟着不自觉的滚了一下:“那就得问哥了,白天在医院忙也就罢了,这段时间书房的灯都开到凌晨一两点,难道你们研究组的人只剩你一个人了?”
谢忱当然是在躲着他。
家里平白无故突然多出一条会咬人的狗,就算陆元一再和他保证不会强迫他再发生关系,可那晚的陆元实在太疯了,他至今想起来都仍心有余悸。
主卧的门锁恢复了它的职责,从此陆元不再有直接进来的特权了。
面对陆元的质问,谢忱很快回道:“这些天确实很忙,研究那边出了问题,不光是我,就连教授也经常在研究所待到很晚……”
这是实话,除了样本有效数据收集这个老问题,还有韩医生找的对照组经过测试也不符合,半个月的研究就此打了水漂,整个研究组陷入低迷中。
可他们已经研究快一年了,如今谁也不想就这么放弃,谢忱作为临床组的也帮着去检测和分析数据,但依然收效寥寥。
除此之外,他还在看一些和陆元这种情况相似的案例,他已经做好了大致的治疗方案,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着手治疗了。
前提是,陆元要配合。
至于他自己……谢忱紧紧攥着扶手。
他很清楚自己对陆元有些不一样的感情,那是在地震中拥抱住的唯一慰藉。即便后来他有了其他弟弟妹妹,可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陆元有格外的照顾。
他和陆元一起经历过生死,陆元那时候很乖的,他不会是天生坏的。
“……哥,你在听吗?”
陆元的声音将谢忱从思绪中强行拉了出来,他的手反复在谢忱的肩和颈两处游荡徘徊。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条丝绸一样落在谢忱的每一处敏感点上——他很清楚谢忱的身体,那晚他已经全部摸透了。
谢忱跟着抖了抖,他哪能承受这种刺激?于是他迅速按住陆元的手,本想无声的告诉他不要再继续了,可陆元反应更快,直接反扣住他的手。
“我刚才说,我不管他们,我只在意你的健康。”陆元摩挲他的每一根手指。
谢忱的手很长很细,指尖粉里透红,比他发烧时稍浅了些,但手指圆润饱满,每个骨节都泛着淡淡的青色——陆元很喜欢他哥的手,他总想恶俗的让这只干净的手沾染脏东西。
比如,混账的他。
“哥的肌肉有些僵,应该是好几天没锻炼的原因,今天早点回去吧,我给哥全身按摩放松一下。”
“不用了……”
“你嫌弃我?”
谢忱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没,我就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有人来了,我先出去了。”陆元微微弯腰,柔软的发丝像狗尾巴草一样轻轻蹭过鼻尖,陆元多磨了几秒,这才松开。
磨砂玻璃外有个人影浮动,任彦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一同穿了进来,谢忱的手机亮了几下,他这才回过神来。
“陆元!”他叫住正往外走的人,陆元转身看他,问“怎么了?”
陆元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这还是跨年那天谢忱给他买的。
他的头发松散用定型抓了几下,刘海七三分露出半个额头,剑眉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泛着些许似笑非笑的光。
谢忱望着他,不知为何,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大概就是从跨年那晚起,谢忱就开始惧怕这个从小养大的弟弟,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甚至哪怕只有一个拟声词,也让谢忱心跳加剧,回想起那次求生不得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自己。
他犹豫了两秒,然后扬了扬略微抽搐的唇角,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听哥一次,配合治疗,好吗?”
“……”
陆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出去了,谢忱紧盯着那个早就消失的背影,密密的汗珠在额前浮现。
他自然知道陆元的摇头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要靠这份痛活着,哪怕是恨,但他们已然成为了对方“活下去”的唯一依靠。
除非把这块写着对方名字的皮肉割掉,可瘾已入骨三分,谢忱甚至做不到推他离开。
陆元问他对自己是什么感情?谢忱没说,因为他清楚,一旦说出口,他们就真的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门“咚咚”被敲了两下,谢忱迅速收拾好情绪说了声“进。”
门开了,任彦走进来。谢忱刚要堆上笑容,只见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一进门谢忱当场就愣在原地。
方胜笑容满面的和他打招呼,说:“谢忱,我和师兄一起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