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首都星厚重的云层，公寓里还残留着夜晚的宁静。
程渊窝在床上，半眯着眼，手里摆弄着个人终端。
林衍在厨房弄早餐，煎蛋的滋滋声和咖啡的香气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
“开门，首都星检查处！”
“我说啊长官，我们真的有权力这么做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没有权利？”一个沉重的男声响起来，“这是工作！谁来都管不着。”
“叩叩叩——”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来，不疾不徐，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刻板。
程渊手一抖，手里的光屏小游戏差点脱手。
怎么突然查人？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从床上弹起来，推开窗跳出去躲会风头。不是怕，纯粹是麻烦。
被指挥塔那帮人知道他大清早和林衍在一块，指不定又编排出什么闲话传到公爵耳朵里，够他烦一阵子的。
更要命的是，他和林衍之间那份早已作废的关系……更是绝不能被翻到台面上的旧账。
“别动。”林衍的声音比他动作更快，从厨房门口传来。
他手里还拿着锅铲，几步就跨到卧室边，温热的手掌不由分说地按在程渊肩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急什么，接着睡你的回笼觉，我来。”
程渊被他按得又陷回柔软的床垫上，抬眼撞进林衍那双灰色的眸子里。
那里面清亮得很，甚至还藏着点……跃跃欲试？
林衍笑了笑，示意程渊盖上被子假装睡觉，接着随手抹了把额角，转身走向门口。
他边走边理了理身上那件居家的棉质T恤，动作慢条斯理，嘴角却勾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门开了条缝。
外面站着两个穿着首都星卫队监察科制服的人，领头的是个面生的年轻军官，肩章显示是个尉官，眉宇间透着股新官上任的生涩和刻意板起的严肃。后面跟着个老兵油子，眼神倒是活络，滴溜溜地往门缝里扫。
“什么事？”林衍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挡在门口，只露出半边身子。
“监察科例行排查，中校。”
年轻尉官挺了挺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底气，“登记显示，这片区域的居住情况……呃，似乎有段时间没更新核查了。”
“哦，我经常不在家，这些情况不太了解。”林衍后背倚着门框，懒懒散散地说，“公寓所属权是我，目前一切正常，唔……我等会刚好要去指挥塔跟公爵汇报。”
“要不我现在跟他知会一声后，你进来慢慢查？”
林衍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说着，林衍伸出手，露出腕间的终端，通讯里亚修斯公爵的联络专线晃了晃。
“……呃，这就不用了吧？”尉官犹豫了。
他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电子板，低下声问身后的老兵，“您看，我们查还是不查？”
林衍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目光在那电子板上溜了一圈，又落回年轻尉官脸上。
他侧了侧身，仿佛不经意地让屋内的景象多露出一点点——
没等老兵发话，林衍忽然笑了笑，笑容温和，甚至有点无辜：
“不过既然是你们的工作，那当然得配合。请进吧。”
说着，他大大方方地拉开了门。
年轻尉官显然没料到这位传闻中颇有些手腕的林中校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赶紧带着身后的老兵走了进来。
公寓不大，客厅的陈设一目了然。老兵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沙发、茶几、半开放的厨房，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上。年轻尉官则有些拘谨地站在客厅中央，拿着电子板，一时不知该从何查起，眼神有点飘。
林衍靠在玄关的墙上，姿态放松，甚至有点慵懒。
他双手抱胸，看着两个监察官在不算大的空间里略显局促地挪动，嘴角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
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像看一出刚开场的戏。
老兵清了清嗓子，目光又瞟向卧室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中校，那间房……”
“哦，那是我的卧室。”林衍接口道，语气自然得就像在谈论天气，“里面有点乱，昨晚……嗯，整理资料到很晚。”
他顿了顿，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那团“沉睡”的身影，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怎么，长官们连私人卧室也要查？这排查力度……最近首都星治安差到这地步了？”
年轻尉官脸皮薄，被他这么一调侃，耳根有点泛红，连忙摆手：“不、不是，例行看看，确保居住安全……”
他慌乱中一瞥，瞧见虚掩着的卧室门缝里，似乎能看见房间内部。
床上有个模糊的隆起，裹着被子，只露出一点黑色的发顶，像是睡得很沉。
怎么想都很暧昧吧？！难怪这长官一脸似笑非笑的意味，原来是不悦和阴阳怪气！
他在察觉到这微妙的事实后底气明显不足，生怕把面前的正红得发紫的新贵惹恼了，眼神求助似的看向老兵。
老兵到底是老油条，嘿嘿干笑两声，打着圆场：“林中校说笑了，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嘛。主要是核对下居住人信息，确保没有不明人员……”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又往卧室那边瞄。
林衍像是没察觉，反而顺着老兵的话，慢悠悠地踱步到卧室门边。
“吱呀”一声，他把卧室门推开了。
正假装睡着的程渊：“……”
你要干什么？！
林衍走了进去，尉官小心地往里面瞥了一眼，才看清卧室里的情况……果然那里躺着一个人！
就算被羽绒被盖住，也能看出里头那个人应该是极好看的……身材不错。尉官下意识想着，看见林衍回头，连忙把眼神挪开。
林衍冷哼了一声，旁若无人地俯下身，动作极其自然地替那人掖了掖滑落一角的被子。
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那几缕露在外面的黑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不明人员？”林衍直起身，看向两个监察官，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锐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这里，还能有谁？”
他语气随意，甚至带着点亲昵的抱怨：“我啊，指挥塔那边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自己公寓冷得像冰窖也不管，好不容易回趟家，才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照顾爱人。”
他把“爱人”这个词咬的很模糊，声音上扬，活像只大狐狸：“你们说，这算不算‘不明人员’？”
他摊了摊手，一脸无奈，仿佛有“美人”赖在他这儿，是天经地义又让人头疼的事。
年轻尉官被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噎得说不出话，老兵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厨房里咖啡机完成工作的“滴”声突兀地响起。
林衍像是被那声音提醒了，一拍脑门：“哎呀，光顾着说话了。两位长官辛苦了，刚煮好的咖啡，要不要来一杯？”
他作势就要往厨房走，热情得仿佛刚才那个堵在门口、话里藏针的人不是他。
“不了不了！”年轻尉官像是被烫到似的，赶紧拒绝，下意识后退半步，“我们……我们还有别的区域要查！信息核对……呃，资料显示没问题！打扰了，中校！”
他语速飞快，几乎有点狼狈地拽着还想再瞄两眼的老兵，匆匆退出了公寓。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点冰冷的玩味。
他走到门边，确认门锁落好，才转身。
卧室里，程渊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他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林衍，眉头微蹙：“你故意的？”
“兵来将挡嘛。”林衍走回厨房，拿起锅铲，把锅里那个煎得金黄的蛋利落地翻了个面，动作娴熟。
“那小子背后肯定有人想探探我的底，或者……探探我这儿的情况。”他嗤笑一声。
“不是觉得我这儿有问题吗？那我就给他们看点想看的。”
“唔……有一个在首都星居住的爱人，为了他的美好生活，默默努力混进指挥塔，才好攒钱置办婚礼，哥，你觉得这个人设怎么样？”
“我今天就去指挥塔提这事，省得以后老有人天天来敲门，烦不烦。”
程渊没接话，只是看着林衍的背影。
咖啡的香气浓郁起来，混着煎蛋的焦香。
刚才林衍替他掖被角时指尖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发梢。
……说得跟真的有似的。
他喉头莫名地动了一下，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柔软被子上细腻的纹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气氛，像那杯刚煮好的黑咖啡，苦涩底下，又隐隐透出点别的什么。
他太了解林衍了，这小子越是表现得滴水不漏、温和有礼，底下藏着的情绪就越汹涌。
林衍转过身走回厨房，没再看程渊，拿起锅铲继续对付那个煎蛋。
滋滋的油声重新填满空间。
程渊没动，也没说话。他目光落在林衍忙碌的背影上，看他肩胛骨在柔软的棉T恤下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看他栗色的发梢在晨光里泛着一点温润的光泽。
……
“蛋快糊了。”程渊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打破了沉默。
林衍手腕一顿，随即利落地把蛋翻了个面，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糊不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程渊“啧”了一声站起来，趿拉着拖鞋慢悠悠晃到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林衍。
林衍把煎得金黄的蛋盛进盘子，又去倒咖啡。
他倒得很专注，深褐色的液体注入白色的骨瓷杯，热气袅袅上升。
“刚才……”程渊斟酌着开口。
“没什么。”林衍打断他，把倒好的咖啡往程渊面前一推。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程渊脸上，那双灰色的眼睛在近距离下显得格外深邃，“倒是你，昨晚没睡好吧，我睡相一直很差。”
“以前不一直是这样一起睡吗？”程渊挑眉问，“怎么，几年不一起，不打算承认自己黑历史了？”
林衍的耳尖一下子红了，程渊喝了一口咖啡，笑了一声。
终于扳回一局。
他语气里带上了点不赞同的意味，目光扫过程渊眼下并不明显的淡青色。
程渊顿了顿，又忍不住刺了一句，“某些人半夜趴桌子上睡得雷打不动，跟高中生没什么区别。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陪护一下。”
林衍正低头给自己倒咖啡，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靠在料理台边，隔着氤氲的热气看程渊。
“是吗？那看来哥哥你人很好了，这么关心我。”
程渊被他这厚脸皮噎住，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
他瞪着林衍，对方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啜饮着咖啡，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偷到了糖吃的小孩。
这臭小子……
程渊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又冒了出来。他讨厌这种被林衍看穿又拿捏的感觉，更讨厌林衍在他面前这种……仿佛卸下所有伪装的、带着点无赖的真实。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林衍还是个半大孩子时，受了委屈或者想要什么东西时，也会用这种湿漉漉又执拗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毫无办法。
“吃饭。”程渊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拿起叉子戳向盘子里的煎蛋，动作带着点泄愤的意味。
林衍没动，依旧靠在台边，只是看着程渊低头吃东西。
阳光透过窗户，给程渊低垂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浅金。
“看什么？”程渊没抬头，含糊地问。
“看你吃得香。”林衍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柔软，“比营养剂强多了吧？”
程渊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空气又安静了，只剩下轻微的餐具碰撞声。一种奇异的、带着点暖意的平静，悄然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将刚才门外带来的那点紧张和算计都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