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七年前那样捆住他,以一种捆紧羊羔的方式来逼他就犯。可是时敬之太倔强,他把嚼碎的药物吐出来,厌倦又冷淡。
这更加激怒了男人,闻命甚至以强吻的方式来勉强时敬之,逼着他在强烈的胃部痉挛和不住的反胃感中咽下苦涩药物,直到对方全身湿透一动不动才会把时敬之放开。
那件白衬衣皱巴巴,白如死人的白骨,破破烂烂,凄凄惨惨。
这样过了好多天,有一天吃完药以后,时敬之终于流泪了,屈辱感压倒了他,他耻辱不堪。
屋里风卷残云,满地都是水渍,被子上也湿透了。
闻命在冷凝的沉默中放下洒了一半水的杯子,一言不发。
“不闹了。”
他突然凑过来不顾时敬之的挣扎抱紧他。
闻命全身的重量压在时敬之肩膀上,“不闹了……好不好?不闹了。”
“我们不闹了。”
他的声音嘶哑,时敬之看到他眼中布满红色血丝,眼下乌青透着一股巨大的疲乏。
时敬之鼻子瞬间酸了。
好久以后,他细细吸着气,默默流眼泪,不敢太大声,因为闻命累极了,说完那句话以后,直接趴在他肩膀上沉睡了。
等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时敬之手中的通讯器在震动,TINA发来年假统计台账,需要每个人确认。
"Arthur,统计数据需要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上报秘书处。"
这份文件在他通讯器里躺了三天,而时敬之久久未动,仿佛要拖到DDL的最后一刻。
他多年未认真休假,这次连着放大假,人生状态也出现了重大转折。他盯着台账表格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来回看了好几遍,在TINA忍不住催促时,匆忙签字盖章,把文件发了回去。
时敬之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记忆中还停留着男人抱着他熟睡时的感觉,沉甸甸的。
哭泣停止了。那天,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坐了好几个小时,被男人抱在怀里,充当男人的支柱。
时敬之靠进沙发,闭目躺了三分钟,然后调整好脑波发射器,慢慢上楼。
他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听到唱片的声音慢慢传出来。
他站在门口把一首歌听完,僵直不动。然后那首歌又开始循环,沙哑的女声温柔地漂浮在空中。
“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
当雪落下时
und es ist doch nit Zeit,
当时间不再停留
Man wirft mich mit dem Ballen,
当雪如球般涌向我
der Weg ist mir verschneit,
当我泥足深陷
Mein Haus hat keinen Giebel,
家无梁楣
Mein Haus hat keinen Giebel,
………
Ach Lieb, lass dich erbarmen,
哦亲爱的,请仁慈点吧
Ach Lieb, lass dich erbarmen,
哦亲爱的,怜悯我吧
Und schleus mich in dein Arme,
快拥我入怀
………
Ich hatt' mir erkoren,
我已经选择了
Ich hatt' mir erkoren,
我已经选择了
ein minnigliches Leut,
一个挚爱的男人
an den hab ich verloren,
那个让我遗失
mein Lieb und auch mein Treu…
爱和忠贞的男人…”
多符合他现在的心情,带着种天真的脆弱。
可是他忽然明白,这是属于闻命的,小小的、难言的脆弱。
他在战争爆发的间隙把自己藏在一间房门后,孤单之极地听一首绝望的歌。
他有着难以言说的愤怒,还有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大费周章地冲时敬之咆哮,再紧闭着房门,就如同他大半夜闭紧了阳台门再大开窗户站在狂风中抽烟一样——这是一种从未言说的保护手段。
时敬之眼睛发热,他吞咽着,把嗓间梗阻的感觉熬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屋里的人说。
同时而来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两秒后闻命开了门,他努力抑制自己的冲动,尽量若无其事地冷着脸,低声说:“怎么了?”
他妥协了。
闻命妥协了。
时敬之下意识想。
只要闻命搭理他,就代表闻命妥协了。
那是种非常不理智、不冷静、不需要时间去忖度的直觉判断,时敬之自己都没发现一个谬妄的事实,他对着闻命的时候,总是直觉大过思考,他从不思考,很多时候是下意识做出反应。
不管他们貌合神离、隐瞒、沉默还是冷战,很多个瞬间他们会下意识做出默契的回应,有时候又会因为回应而重修旧好,那特别荒谬,特别戏剧化,可是很多次都是这样。
时敬之忽然记起来七年前的某一天,也是这样。
那天他惹了闻命不快,闻命摔门而去,时敬之自己呆在令人无法忍受的、极速降落的黑暗中,那种黑暗如同冰冷的钢制器具,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惊恐不安,瑟瑟发抖,如果他可以尖叫,下一刻他就可以嘶吼起来。
他刚刚失明,其实无比害怕,不管闻命是什么角色,只要身边有人讲话、制造点声响,就能让时敬之感到安心些。
那时候他对闻命的观感无比复杂,他记得年少时光里对这人的惊鸿一瞥,对方那种似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绿色波浪般的荒野之息,充斥着蓬勃的自由之气,如同无法拒绝的诱惑,勾引着克己复礼的时敬之主动上前叫住他,他说,“是好运气。”再后来,他看到那群被追捕的团伙,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被绑架,自己的身份被暴露,接下来面临的便是拷问与毒打。
他曾经绝望地失眠和瑟缩在墙边,一动不动,突兀的失明压垮了他,其实还有别的,父母当时似乎步入了第二次七年之痒,他们激烈争吵,已经搞的时敬之筋疲力尽了。
所以他日日夜夜失眠、焦虑,精神上的折磨没有一刻离开他,他被闻命带走后依然在失眠,他下意识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样就是安全的,整个人空洞洞,没有重量。
那时候他那样排斥闻命,骂他,打他,抗拒他,其实他只是怕,也许还有点“被欺骗被辜负的恨意”,哪怕是单方面的恨意,他觉得闻命不值得自己“祝你好运”的祝福了。他那样单纯、真挚、发自真心的祝福,被闻命的粗暴轻易打破了。
对方捆着他,这个行为令人作呕,时敬之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讥笑。
讥笑里还有种分辨不清的绝望,他又被抛下了,不是吗?
又被抛弃了,出于各种原因地被抛弃,对方总是头也不回,冷酷绝情。
时敬之找不出原因,因为无论他怎样,只要是时敬之,就一定会被抛弃。
所以他干脆给自己贴上弃妇的标签,你看吧,用不了太久的,无论是谁,反正都会离开,都陪伴不了他太久,他永远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可是他没想到,闻命竟然没有离开,他隔着门板怒吼,今晚不给你吃饭了!
从此闻命对着他无比冷淡,再也不复开始的谄媚与讨好,除了喂食几乎不闻不问,时敬之很矛盾地想你也不过如此,心里产生自己都不理解的失落,他怅然而冷静地和对方保持沉默的距离,却在某日装睡时感到有人拿了潮湿的涤棉布擦拭他的脸颊。
他忽然酸涩难捱。
时敬之想,他真的搞不懂闻命,明明有无数次,男人快要爆炸了跳起来了,却只是用恨不得抓住猎物的目光看着他,再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他知道闻命最后又会心软了。
闻命还是阴沉沉的,绷紧的面部呈现粗硬线条,那是一种非常刚劲有力的、属于成年男子的长相,男人目光慑人,搜寻的眼神传递出微弱的信号。
“闻命。”时敬之低声说,声音因为虚弱而抖动。
博取同情求心疼的把戏再次重演。
闻命很冷淡地看他,一言不发。
时敬之怔了怔,垂眼拧开药膏,走上前抹在闻命的脖颈处,对方喉间猛然吞咽,却最终没有躲开。闻命偏开脸不看他,时敬之心里瑟缩着,继续执着地伸手,手下那有个小小的凸起的肉包,蚊虫叮咬留下了粉红色的痕迹。
“会痛的。”时敬之微微喘息着,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他感觉男人注视着自己,时敬之一丝不苟,慢吞吞地将药物涂抹周全,一丝一角都不放过,然后他慢慢拧紧盖子,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停留在男人审视的眼睛上。
“好了。”他若无其事地把药物递出去,低声说:“你留下吧,有备无患。”
“这是做什么?”闻命声音嘶哑,阴影像是细纱,洒在他们身侧,书房里没有开灯,喑哑的歌声绕梁,化作扭曲的蛇。
“你受伤了。”时敬之脑子里有股嗡嗡声,嘴上在生硬陈述事实,那副模样让人恨到牙痒,下一刻他听到了男人不屑的冷笑,嘲讽化作小兽,咬了他的脊柱一口。
就这样被轻视了。
时敬之一怔,他脸色微变,看向男人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眨不眨,艰涩道:“…留下吧。”
他低着头,转身道:“没有别的事,我先走……!”
“怎么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话。”闻命恨铁不成钢,猛然把人拉进怀里,感觉时敬之整个人都瘦了。
他下意识想你就这么在意吗,在意旁人在意郑泊豪吗,还有好多其他的醋意让闻命难以忍受,他想你就这么不能主动示好吗,你总是把我排在最后,你什么都不说,你牵绊的东西太多,就只是把我留在最后。
可最后他只是拥抱着他说:“走去哪?又去哪?讲句对不起很难吗?”
时敬之怔怔顺着他的肩膀前望,盯着书房黑不隆冬的空间发呆,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这真的是,太久违的拥抱了…
“是想和我讲对不起吗?”闻命对他的行为感到惊愕,反过头来想似乎又顺理成章,他没有完全满足,却也没有完全失望,最后很无奈,“你呀……”
闻命对他的这种别扭无可奈何,哭笑不得。他其实很想问问时敬之到底怎么想的,但是三番五次后,他发现时敬之是很难和人交心的人,二十一岁的时敬之克制内敛到极致,他从不与人交心,哪怕闻命以最亲近和温和的方式同他促膝长谈,换来的只有时敬之的大段沉默。
闻命好温柔啊。
他这个态度软化得太轻易了。
时敬之想。
可是这才是闻命的处理方式吧。
这是闻命善待他的方式吧。时敬之恍恍惚惚,这是闻命尊重他的方式吧。
好难啊,他只有在闻命这里,才能感知到真实的尊重。
闻命以前也是这样啊,闻命对着他的时候,不敢打不敢骂,不,准确的说,是不敢轻易靠近,他总是谨慎从事,小心翼翼,以至于时敬之经常有种下意识的想法,感觉闻命怕碰碎他,他只是觉得荒谬不经,自己这样冷淡坚硬的人,怎么会被轻易碰碎的呢?
可是闻命一直对他很心软、很好的。
可能是因为受宠若惊的关系,时敬之因这声叹息而颤抖,他忍不住拽住闻命的衣角,下意识想说对不起,可又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
时敬之小心翼翼地握着药膏。
闻命温柔地握住它。
他包裹住对方的手,再顺势分开,改成十指紧扣的姿势。
“原谅你了。”闻命说。
原谅你了。
闻命总是这样轻易原谅的。
时敬之恍惚想着,你为什么原谅呢?
为什么总是这样轻易原谅呢?
在光明街那次也是这样,无数次,无论是多么严酷的伤害、无论是时敬之做出了在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