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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 37·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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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被他夸赞。

可是他又苦恼地说,“我感觉我很笨。”

他说,很多事,同龄人都会,但是我不会。我不会和别人交往,也不会好好说话。

然后他还很羞怯地讲了一个笑话,他说我有一次在礼堂做后勤保障工作,在主席台上倒水,结果把水全部倒了出来,溢了优秀校友一身茶水。

“后来我学会了,倒茶不可以倒满,我就偷偷定了个量,三分之二杯。”

对待客人的态度,三分之二杯水。

闻命拿着他的手指向远处一个尖尖,解释道:“那个地方,能看清吗?那是你们学校的钟楼。”

“原来它在这里。”时敬之说:“以前我也能隐隐约约听到钟声,但是没想到是大学城里传出的。”

“我都没有上过钟楼。”

闻命觉得奇怪:“为什么?”

时敬之撇撇嘴:“因为他们说,毕业以前爬钟楼,容易考不及格。我就有点怕。”

他说,我还没有拿满distinction,等我全拿完了,我就去爬楼。

闻命哈哈大笑。

时敬之和闻命说了好多,这个晚上他像个没长大的小朋友,浑身充满孩子气。哭也是,笑也是,他和闻命说感谢。他说谢谢你救了我,你是个好人。

时敬之忽然说:“真的不想长大。”

“各家的孩子迟早要长成大人啊。”闻命却觉得,长大了才有抵抗的能力啊,他每天盼着长大。

时敬之撅撅嘴,闻命又笑了:“小敬可以不用长大。”

时敬之又仰着头听声音,远处传来夜半钟声,他忽然蹲着四处乱摸,摸到一块满是泥土的地面,摸索着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拉着闻命过去看,闻命看到一片简陋的简笔画。

时敬之指着一个一个的图案说,“我们学校的标志,约书亚树叶,庇佑我们拥有良好的品质。”“我们学校的小乌龟,你还记得吗?能带来好运气的。”“我们学校的花窗,在这下面表白会得到神明的祝福。”“我们学校后面的小酒馆,老板娘特别漂亮,大家说她会占卜。”

“我们………”

“都送给你吧。”时敬之忽然笑着对闻命说,“闻命,祝你事事顺心,心想事成。”

钟声在响,闻命奇怪道:“是什么声音?”

“他们在唱诗。”时敬之侧耳听了听,在遥远的欢呼声中回答:“是校歌。最后一句是学生们最喜欢的口号,我们都会变得光芒万丈。”说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学生们认为德尔菲诺大学是世界top1,深信不疑,所以骨子里也带着矜持和骄傲,但都是说着玩的,也没得到过官方承认。”他说着一半语气就犹豫了,仿佛怕冒犯眼前人。

“真的吗?!”闻命却完全没在意,甚至说他都没听见时敬之后面在讲什么。

热血一股脑冲至头顶,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一股荡气回肠的强烈力量冲刷着他的内心,仿佛把他的灵魂涤荡。

支撑着他迅速爬起身,冲着星空高声大喊:“我们都会变得光芒万丈!”

他的声音回荡在浩瀚的星空之下,不停在寂静的高楼中产生回音。

“我们都会变得光芒万丈!”

闻命听到自己失焦的、激动的、夸张的大叫,浑身颤栗着,久久不能动弹,而身边人竟然没有回答,忽然感觉不知所措,甚至怅然若失。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啊。

灼热的痛苦和庞大的孤独从天空跌落下来,砸在他背后,血液缓缓渗透,贯穿他的四肢百骸。

他慌慌张张去看对方的脸,想要确认一些东西。

时敬之面无表情。

闻命失落极了,虽然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失落,整个人都羞赧地无法抬头,眼角却捕捉到一丝一转即逝的笑意。

是我看错了吗?

他看着对方毫无反应的脸想。

*

“不要忘记彼得潘。当你开始怀疑自己,你就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不要害怕犯错,很多美好而奇妙的事情是从一个失误开始的。”

时敬之说完了就有点犯困,倚在闻命肩膀上睡着了。

闻命也许体会不到,时敬之同他说这些话时候的感受和真正含义,但是他感动,并且心怀感激。

闻命看着远处车流化作滚烫的光线流淌过天台下的城市,化为明亮的岩浆,又恍若璀璨星河,寂静无声地在他们脚下流淌。

闻命双手捧着时敬之的脸,在黑暗中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都会好的。”他轻声说。

此后漫长的人生中,闻命常常希望日子停留在那个晚上,他和时敬之都刚刚敞开心扉,虽然迷茫,但是心怀希望。

他记得第二天自己出门买菜,时敬之在家里等他,本来时敬之很想和他一起去,闻命说太早了,时敬之正在长身体,昨晚熬夜,今天早起,喝多少牛奶都补不回来,他应该多睡一会儿的,时敬之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手还抓着闻命的袖口。

他应该是很想和闻命一起去的,也不想闻命那么早就走,闻命于是更加不想走了。

他的目光忍不住在时敬之的睡颜上流连,他想他就要送这个人走了,时敬之要回家了,他的未来一定会前程似锦吧。

一定会的。

闻命记得那一天,因为光明街发生了一场爆炸,他记得那么清楚,因为小敬死了。

*

闻命给时敬之请了一周的假。

最近几天中时敬之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有天晚上,时敬之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深吸口气猛然睁眼,那是闻命把他醒了。

时敬之这时候可能真的昏了头,神志不清,他会下意识往闻命怀里钻,嘴里哭着说你抱抱我,我好疼。他说我好疼。

闻命竟然笑了起来,内心充满愉悦和快意。

他只是觉得时敬之戒备心重,重到这种地步,他没有参与这个人的生活圈,他不知道他的过往经历,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人,所以他要攻克他的心理防线。

闻命这时候对他不像是对心上人,更像是针对对手或者猎物。一旦虚张声势的时敬之暴露出脆弱或者动摇的一面,闻命就会恶劣地感到满足。

他执着于听时敬之喊疼,再温柔无比地安抚他,骗取他的信任。

但是对方口中那种疼痛,从本质上而言,精神上的疼痛远远大于其他,他也根本分不清时敬之到底是越过了多少障碍对着他喊疼。

闻命并不明白,他只是被欲望和愤怒支配,也许还有别的,比如被背叛和欺瞒的恐惧。

他如同一只沿着蛛丝向天堂攀援的囚徒,突然失足便重重堕入地狱中无明的苦海。

有天晚上闻命正在兴风作浪,时敬之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时敬之陷进枕头里流眼泪,他满身倦意,但是听到了通讯声,就竭力抬起头来,伸手去够。

他没想到对方比他先一步,闻命起身拿起通讯器。待看清屏幕上的名字,他又饶有兴趣地挑挑眉,“嘟嘟?”

“嘟嘟是谁?”

“……是小豪。”时敬之浑身一抖,他好像很抗拒这个话题,但最后还是低声回答了。答完以后他就失去了力气,一直闭眼不讲话。

“啊——是郑先生。”闻命恍然大悟,他慢悠悠笑道:“那我能接吗?”

时敬之又是头皮发麻,他挣扎着睁开眼,目光久久停留在闻命脸上,竟然带着忧伤,闻命还没来得及分辨,时敬之却开口了,他疲惫地说:“你接吧。”

闻命却把通话挂断了。

他给对方回复了不便接听的信息,郑泊豪却更加迫切地打回来,闻命眉头一皱,他把时敬之拉起来,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站定。

“放松。”

时敬之闭着眼,把脸贴近落地窗的玻璃,一副神情倦倦模样,他的手指抽搐着直抖,下一瞬好像被按下了停止键,长久地绷紧不动了。

闻命拿手掌揩了揩他眼前模糊的玻璃,时敬之泪光闪闪的脸清晰浮现。

他紧闭着眼睛,白瓷一般的脸如同透明的玉,湿润的睫毛紧贴下眼睑,因无法承受内心沉重的屈辱不停颤动。

闻命用一种好心情欣赏时敬之的模样,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这么有感觉?”

几秒后,时敬之咬紧了牙关,脱力地向身后倒去,闻命高抬贵手,把他揽进怀里。

闻命挑眉,脸上的表情堪称愉悦。

他慢悠悠地、暧昧地撩拨着时敬之的嘴,轻轻拂过对方肩膀,锁骨,在他颈间画出长长一条线。

通讯器还在响,大有时敬之不接电话就找上门的意味,闻命心烦意乱,时敬之轻声说:“你接吧…你不接,他会一直打的。”

闻命看他一眼,单手按下通话,沉声说,“郑先生。”

郑泊豪惊讶万分,心说大哥你谁?!

通讯器那头传来声音:“我是闻命。”

“对,是我。”闻命笑着说。

“没有想到您还记得我,对,在医院那次是您出手相救,我心怀感激。”

闻命没看见,他说一句,时敬之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闻命板着脸说,时敬之病了。郑泊豪将信将疑。

闻命笑着看了时敬之一眼,又沉声回答说:“您有所不知,Arthur先生曾经在一次爆炸现场救过我,后来在游轮事故之后又见了几次,对,对……是的,他从非洲回来以后有些感染…是偶然事故。”

郑泊豪大呼小叫:“什么意思?!”“他发烧了?!”“他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然后他问到了关键问题:“你在他家?!”

闻命笑着回应:“……是偶然事故。”

他们又寒暄几句,郑泊豪老母鸡附身,一定要登门瞧一瞧自己最好的朋友,时敬之惊恐地冲闻命摇摇头,他哀求地抓紧闻命的手臂,嘴里无声地恳求:“不……”

他这个样子让人烦躁地要命。闻命嘴上好脾气地和郑泊豪周旋,握在时敬之身侧的手却凶狠地捏紧。

时敬之踉跄几步,又被拽回闻命身前。

他全身都在发软,因为高烧,眼角的水红色一直没褪下过,闻命发了狠,时敬之的腿瞬间一软,靠在窗户上直抖。

闻命伸手捞过他,掐着他的手臂按在身前,时敬之突然惊恐地扭头看他。

对方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慢条斯理地对着通讯器那头的人说:“他睡着了。”

郑泊豪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狗毛病不改,竟然又半夜三更给时敬之打电话,他瞬间懊恼万分地讲:“那我不过去了!你让他好好睡!等他醒了跟他说我过几天去看他!!!”

闻命慢慢摘下通讯器,一把扔到床上。

他看着屏幕渐渐熄灭,然后双手扶着时敬之的胯,咬着时敬之的耳朵呵气:“你跟郑先生感情这么好?”

时敬之不明白,他只是感到羞耻,那种隐藏的秘密被撞破的羞耻令他脸色惨白:“你别…你别这样…”

闻命忍不住又加了力度,仿佛非要把他的话逼出来:“……他叫嘟嘟吗?那你叫兜兜?他知道你叫兜兜吗?”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兜兜?”

他在说兜兜,可是那股冷意让时敬之不寒而栗。

时敬之喃喃解释,“我们是朋友…”

闻命不说话,只是用力,让他的身体变得敏感,全身发抖,整个人仿佛蒸腾在雾气中。闻命总觉得他像飘在虚空里,抓不住似的,落不到实地。所以他要他跌跌撞撞,要他痛,要他睁着一双饱含清水的眼睛看自己。

时敬之一直不明白,他说,“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呢?闻命?”

闻命知道,他这样的人,脸皮薄,心事重,是最怕挨批评的人。

他柔声哄他,你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你不知道吗?

时敬之一愣,他转过头看闻命,眼神无辜又脆弱。

闻命记得那天他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因为生病和哭泣,声音沙哑极了。他很缓慢地低声问着:“闻命,你喜欢我吗?”

他说完了,似乎发现了自己嗓音的不正常,于是又重复一遍,“闻命……你是喜欢我吗?”

闻命一愣。

他下意识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之间从来不说爱,从不提爱,更加不提喜欢,可是他们的命运好像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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