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祯接收到刀春寒的讯息时正在重温《灿烂千阳》。恰恰看到玛丽雅姆杀了拉希德——也就是玛丽雅姆的丈夫。
因此,玛丽雅姆被处以死刑。
玛丽雅姆作为一个私生子来到世界上,十五岁时又被父亲包办婚姻,被迫嫁给了比她大几十岁、经常家暴的拉希德。
这个女人的一生都被男人耽误。
心里的泪满天飞,手机屏幕顶端显示讯息接入,还没从剧情中缓过来的邱祯点开一看,刀春寒急得活像她家被烧了似的。
刀春寒:阿祯!你快来五楼啊啊啊!
刀春寒:妇女联盟需要出动!
刀春寒:赶紧的吧!
邱祯一头雾水,打字回复:怎么个情况?
过了一会儿,刀春寒回复:叶瑾啊!阿静说她的吸血鬼妈妈又又又来了!
叶瑾?邱祯和她没有多熟悉,叶瑾是一贯的冷美人,工作上也没怎么接触过呢。
邱祯抿唇,给同在法律科的杨月打电话。
“干啥呢在?赶紧上五楼,你们科的崽子被人欺负啦!”
杨月也跟着一头雾水:“我们科?谁?别跟我说是叶瑾啊!”
邱祯:“嗯呢。”
杨月:“我嘞个黑鬼哟,马上。”
上楼碰见乔飞燕,后者说是刀春寒给她发了讯息。
一到五楼邱祯就看见那个女人了,连门都没进,女儿还在哭呢就着急忙慌地让人签字缴费,不知道的还以为叶瑾活不过今晚。
“女人的团结力总让我震撼。”陆风遥靠着墙,姜苍术头发都没吹,看见乔飞燕的讯息后就立马奔上五楼——乔飞燕骂人不太行,他担心会吃亏。
然而事实证明,他担心多余了。
姜苍术:“摇人都能摇一面包车来。”
杨月盯了一眼邱祯手里的文件,“…这位患者,你就专门逮着我们这一根木头薅啊?”
姚文被杨月Call了电话,气儿都没喘匀就爬上来,见这场面忍不住咋舌:“我说叶瑾,你别跟我说你要签字啊,不然我今晚就给明处长打电话说法律科有个弱智。”
叶瑾被刀春寒和陈静挡在屋里,颇有一种让何冷玉看见一点皮肤,叶瑾就会灰飞烟灭的夸张感。
“这是我们的家事!”何冷玉从地上爬起来,手掌全是灰就想去扒拉陈静她们,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拎住了衣领。
陆风遥好笑地警告她:“喂,干啥呢?没看见我们俩,呃我们仨个大男人搁这儿杵着呢啊?你掂量掂量情况再动手啊。”
他没说这儿一水的共生者,照这女人的架势,大约是不清楚共生者的杀伤力,大家也懒得给她证明一下,索性就用普通人都会顾虑的威胁下手。
何冷玉显然受此顾虑了——拎她衣领的陆风遥和穿着睡衣的姜苍术都是执行者,男人之间攀比体脂率都是以十往下起价,姚文虽说常坐办公室,共生者体质也不是孱弱类型。
这仨搁着儿一站,对于稳定局势真不是一般的强。
“……我和我女儿说话需要你们管吗?”
“不巧了,我就喜欢多管闲事啊。”邱祯笑着摇头,“谁让我能力强呢?”
“小瑾!”何冷玉隔着人喊她,没把叶瑾喊出来倒把谭深给喊出来了。
“什么东西。”谭深被打扰思绪,烦不胜烦地站在门口,说陆风遥:“连这情况都处理不好了吗?”
“这不正在处理嘛!”陆风遥白眼,“您老人家赶紧回去养生吧啊。”
“赶紧。”谭深嫌恶地看了那个闹事儿女人一眼,“处理不好我就把你们都处理了。”
陆风遥:“看,男人单身太久的典型。”
谭深关门:“执行部不需要没用的东西。”
姜苍术:“唉,我体谅他吧。”
“一句话,”杨月按太阳穴,“叶瑾你就吱个声,你要不想看见她就趁这儿还有三个免费劳动力赶紧把人扔出去。”
陈静看着叶瑾的模样,大概是有些思绪混乱了,于是说:“让她缓一下。”
“小瑾!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何冷玉听风就是雨,生怕叶瑾白眼狼跟着这群多管闲事的人混,撺掇着把她扔出去。
何冷玉看向陈静和刀春寒的身后:“我是你妈妈啊!”
杨月气笑了:“天天找女儿要钱的吸血鬼妈还不如不要。”
“是我把她养大的,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陈静眉心紧蹙:“所以她就欠你的?”
陆风遥嘶声:“什么鬼话,你把人带到这个世界上让她遭罪是吧?还得让她对你感恩戴德了?狗屁道理!”
邱祯冷笑:“要钱就算了,现在还打算直接要命,怎么,物尽其用啊?”
人多势众,还真是一个都没白摇。
“我把她带那么大,但我也要有我的生活啊!我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她妈妈!”何冷玉掷地有声,将自私说得理直气壮。
“我操了鬼了,你瞎理还没完是吧?”杨月指着何冷玉的鼻子骂,“你想要你自己的生活那你干嘛生她啊?”
陈静半抱着叶瑾,刀春寒笑道:“该让以珠来的,她这方面是专家啊。”
“你哭什么,”陈静说教叶瑾,“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你。”
“我怎么对不起她了?我辛苦把她带大还对不起她吗!”何冷玉一张嘴吵不过,只能攻陷叶瑾的心防。
乔飞燕骂回去:“你就是对不起她!”
“你把她生下来带大就是应该的,你给她衣服穿给她吃东西让她上学都是应该的!”陈静更大声说着:“你既然把她生下来了,你就应该把她带大,这是你的责任!”
邱祯冷嘲热讽:“既然想要自我权,那你就该在生她之前考虑好,能不能养好她,能不能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杨月:“养好了孩子之后才配当自己。”
乔飞燕哼声:“像这种人,当了父母之后才尝到权利的滋味,本就该付出的东西都要当做高高在上的施舍,整得人以为你吃了多大的亏似的,用孩子的愧疚和爱胁迫,不要脸。”
刀春寒:“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说得谁多想来到这个世界上似的,分明是你们自己作出的决定,还要让孩子来背负后果……又没有人逼你生。”
何冷玉被这一句那一句重击。
她会不知道这种道理吗?她知道,但是她不愿意承认,所以她撇责,企图让自己的后悔裹上“生养之恩大于天”这个糖衣,逼着孩子为这个恩情奉献自己。
世界上太多父母都是这样的,所以她也这样说与做,有错吗?没有人说有错啊!
生养之恩大于天啊!一个女人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一个母亲啊!
可她们却说,在把孩子养好的前提下,才配得上这两句话。
因为她作出了选择,所以要承受代价。
“一直念叨着生养之恩…”陈静大声喊破何冷玉的观念:“你生了她养了她又如何,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就是不正确的!”
何冷玉怔怔地站在那儿,遥望着挡在面前的众多青年,不得看见叶瑾的半分。
“……小瑾…”
“别叫我的名字了。”叶瑾的声音里哭腔很明显,但她的愧疚已经不复以往。
叶瑾说:“我给你的钱,没有一百万也有几十万吧,你养一个我会花掉几十万吗。”
杨月恨铁不成钢地撇开头。
陈静轻轻拍着叶瑾的肩,一如她自己。
那个对父母以死相逼的自己。
叶瑾让大家散开,她跟何冷玉直视着,目光没有丝毫退避:“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何冷玉,你别来找我了。”
何冷玉的嘴唇嗫嚅着,颤抖着,似是不相信叶瑾可以绝决地跟她划清界限。
这不是叶瑾第一次这样说,但她哪一次的态度有这样不可周旋呢?
何冷玉了解叶瑾,叶瑾未必不了解她。
只消一眼,叶瑾就辨析出她的所想。
“是你一直在划清我们的界限。”这个刀枪不入的女儿,有着一颗脆弱心脏的女儿。
这个每次都会为“母爱”退让的女儿。
她只是叶瑾了,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已经不愿再为母爱付出了。
“我们两清。”
叶瑾的话一出,姚文紧随松一口气,挽着衣袖就打算把人扔出宿舍楼。
“我们都是五好青年!”陆风遥摇头表示要礼貌,“这位女士,你是打算竖着出去呢,还是横着出去呢?”
姜苍术被逗笑:“神经啊。”
“术哥!”乔飞燕摇人:“快点呀!”
姜苍术连忙点头:“好好好。”
叶瑾看着这个与她纠缠二十多年的女人被半胁迫地消失不见。
陈静舒服了,打算跟叶瑾分享分享心得,一扭头人倒了?!
“气晕了?”杨月老妈子心,“唆使犯去摇两个疗愈师来啊!”
“握草鬼,”邱祯假笑:“你的嘴巴沾屎了吗?”
杨月默了两秒,突然扭曲:“来吧亲爱的我们来个法式热吻吧!”
邱祯:“……滚啊傻叉!”
刀春寒咧着嘴傻笑,结果被邱祯连坐:“你个傻叉也是傻的。”
乔飞燕:“名词重复,扣三分。”
邱祯:“你也一样。”
大家没等待疗愈师的龟速到来,让杨月留守着,别叫叶瑾断气了都没人知道。
昏暗的暖光,是她卧室的台灯。
叶瑾感觉自己的口腔里窜延着苦涩的药物味道,瞳孔转动了一下,看见了杨月。
后者昏昏欲睡,一只手搭在她的左手腕上面,感受她的脉搏跳动。
“杨月。”叶瑾发出声音。
杨月猛地抬头,“哎哟上帝,你终于醒了啊。”
叶瑾没有笑容,杨月看了看窗外。
叶瑾应该觉得挺尴尬。杨月如此想,所以她说:“我没给你换衣服啊,明儿洗床单吧哈哈哈!”
叶瑾沉默一会儿:“……我本来就是穿的睡衣。”
在杨月窒息的尴尬里,叶瑾补刀:“你真的很不会活跃气氛。”
杨月嘴巴鼓气,腾一下子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走:“我不跟病人计较!”
她走到客厅,卧室的门没关,听见了叶瑾说:“谢谢你们。真的。”
开门声和回答一并响起:“谢屁啊,你可记得给唆使犯交两块钱加入妇女联盟吧!”
叶瑾终于笑起来。
很轻松的,与她阔别已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