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正是!”王庆礼惊喜地瞪大了眼,“你们竟是从前便认识的缘分?”
萧楚卿也有些意外,怔愣片刻,脑中浮起穿着大红绣金喜服,笑盈盈朝他行礼的面容,轻哼一声,神情彻底冷了下来,移开视线,“算不上。”
王庆礼太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气了。
见状,她敛了笑意,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生娘和妍君的气?怪我们胡乱对你的婚事作主了?”
“母亲,你知道我心中有人。”
“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从前谁家上门说亲,我没有为你推拒过。”王庆礼说到这里也是不忍,“可是如今庭兰已经死了,你要认清事实……”
“她没有!她不会!”萧楚卿扬高了声调,眼眶微微泛红。
“她早在你受重伤那天,就滚下山崖了,至今下落不明……”为着苏意欢,也为着萧楚卿能让这件事翻篇,王庆礼执意同萧楚卿重复这血淋淋的事实。
“庭兰她福缘深厚,她不会死!”萧楚卿咬字极重,强调道,“这辈子,我只认她做妻子,至于旁的,不管是谁,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谁也别妄想占了庭兰的位置,更别说用这么荒唐的冲喜的名义占了去!”
“楚卿……”
“我不信这世上有鬼神。”萧楚卿道。
“谁要拿鬼神招摇撞骗,妄图在我这占着便宜,我便要了谁的项上人头!”
——
冰冷的话音漏过隔扇门传出来,听得苏意欢接过托盘的手一抖。
王庆礼还在里头好生规劝,“可她到底……”
“那个叫苏意欢的,我不会认她。”
苏意欢睫毛扇了扇,心凉了一截。
听萧楚卿的意思,他这是连王庆礼的话都不听了?
不仅不听,或许还会要了她的命。
苏意欢的手又是一抖。
好在莲青扶稳了托盘,才没叫这茶壶滚到地上摔碎了,惹得里头人的注意。
莲青是得了萧妍君的命令,要好好护着这位新夫人的,眼下叫里头的萧楚卿发现苏意欢听到了这番对话,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她冲月柔使了个眼色。
月柔立马明了,撒开腿往回走。
见苏意欢失神没反应过来,莲青赶忙拉着她的胳膊带她离开。
苏意欢傻傻地迈开腿跟着人走了,当时她只觉得浑身冷透了,哪怕披着狐裘都不管用。
直到离开霁雪轩,苏意欢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拉走了。
目光空洞的环视一圈,最后定在茶壶上,苏意欢扒拉莲青,站住脚,自己拿了一只茶杯,倒了一杯满满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又是一杯,
再是一杯。
莲青傻了,“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苏意欢苦笑,萧楚卿那几句话在她脑子里狂炸。
——“谁要拿鬼神招摇撞骗,妄图在我这占了便宜,我便要了谁的项上人头。”
这不处处说的都是她吗?
虽然这件事并不是她谋划的,可是利好也确实都叫她占了。
所以不是明摆着,等这位爷算清楚了,就要举剑把她脖子斩断了。
苏意欢想到此,手又哆嗦了一下。
抬眼见对面的莲青一脸痴呆,苏意欢厚道地分了一只茶杯给她。
莲青很是费解,不敢伸手去接。
“诶呀,”苏意欢推搡了一下,把茶杯塞到她手里,嘱咐,“握紧了哦。”
然后苏意欢给莲青倒了一杯茶,举起自己的茶杯同她碰了碰,仰头喝出一副饮酒的豪迈。
莲青有些害怕了,“夫人……”
苏意欢瞥她一眼,“喝呀。”
莲青:“这是做什么呀?”
苏意欢:“这样好的茶,再不喝,往后怕是没机会了。”
莲青:“啊?”
苏意欢回头看了眼霁雪轩的方向,眼眶有些胀,“你别太紧张,我是在说我自己。”
方才愣神的那段时间里,苏意欢想过逃跑。
但她也想到了收了钱去还赌债的苏凌。
若是她跑了,苏凌便怕是不得安宁。
从小到大,苏凌没叫苏意欢过过一天苦日子。
苏意欢也是在今天,才知道撑起一个家有多么艰辛。
纵然苏凌现下糊涂了,但他从前可不是一个薄情爹。
罢了。
苏意欢认命了。
他萧楚卿要杀要剐,便冲着她一个人来。
*
长廊上,萧妍君提着裙子快步飞奔。
她没想到萧楚卿会这么快地问起关于苏意欢的事情。
偏在他跟前答话的是王庆礼。
王庆礼虽然贵为英国公夫人,但性子软弱,他们的父亲萧策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娶了她回来。
彼时当今陛下方才登基,根基不稳,朝中局势混乱,国库空虚。
萧策自陛下还是太子时,便效力于他。
为了解除陛下的困境,又为了避免日后的猜忌,萧策这才决意从商贾中挑出一位女子成婚。
王庆礼便是他觉着顶好的那位。
虽然一家从商,拨得一手极快的算珠,王庆礼却是难得的不愿理会商场上的算计,心思极其单纯。
成婚后,萧策没少拿王庆礼陪嫁带来的那些产业去填补国库。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情爱,萧策却也允了她这府中唯一女主人的身份,叫她省去了后院许多麻烦事,知道她厌烦算计,也不将她卷入朝中风云。
萧策本是一个严肃古板的人,后来许是自己也觉着对不起王庆礼,便时常想着弥补。
他对萧楚卿严厉至极,也会请教习嬷嬷来教萧妍君如何持家,对于王庆礼却只有纵容。
甚至他那么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还去找说书的学了些俏皮话,每晚回来,都要同王庆礼说上几句,逗她开心,并且无数次地嘱咐兄妹二人,他们得护着他们的母亲。
萧楚卿这次重伤之后,王庆礼便昏过去一次,那时起,萧妍君便接手掌管了整个府邸,这冲喜的事情也是她一手操办的。
念着父亲从前说的,莫要叫母亲忧心于算计,她并没有同母亲说过冲喜一事的前因后果。
可这前因后果……
“莲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嫂嫂呢?”萧妍君跑来的时候,只见莲青一人站在霁雪轩门口,魂都要吓没了。
莲青小跑上来,“当时夫人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听到公爷说要杀她……”
“这个我知道,月柔说了,然后呢……”
“然后夫人好似被吓傻了,被我拉走后,一个劲地只想喝茶,我领她去堂屋坐下了,叫人给她上了茶点……”
“所以嫂嫂现下还安好,哥哥尚且没有派人处置她?”萧妍君喘着气问。
“正是。”莲青点了点头。
萧妍君闭了闭眼,好歹是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直奔萧楚卿卧房。
她方才松下的一口气,立即又紧张地提了起来。
萧妍君拍拍莲青的肩,“你去看好嫂嫂”,随即与方励前后脚进了门。
萧妍君进来时,王庆礼正低着头,双手攥着帕子,很是无奈,萧楚卿的面容冷峻,看到萧妍君,道:“正好,妍君你也来了,我一并跟你将事情说清楚……”
“哥哥可是要叫方励处置嫂嫂?”
萧妍君先发制人。
萧楚卿:“她不是你嫂嫂。”
萧妍君张口想反驳,萧楚卿马上又跟着,“莫要拿她一嫁来,我便醒了,那些个莫须有的鬼神之说来找借口,我不留她。”
“方励,找几个人,将苏意欢赶出去。”
方励接了命令,俯身答是。
萧妍君一步拦在方励身前,不让方励出去,“我若说,有比鬼神之说更应该叫她留下来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