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谢少淮挨得及近,近到他此刻胸膛起伏,呼吸间的热气都感受的到。这种独属于少年人的冲动、骄躁不安的情绪,谢少淮已经不知见过多少次。
他垂眸,余光扫见少年的脸庞。
萧承野说罢,放在书上的手倏地握紧成拳,他想和少淮兄说或许琢州有能为他解毒的解药,可来长安之后舅舅屡次叮嘱,绝对不能相信长安的任何人,尤其是谢家傅家和周家的人。
“殿下是想问下官的身体如何吧?”不等少年问出口,谢少淮收了手,微微转过身去,看着面色难看的少年,莞尔一笑道:“方才见殿下第一眼,下官就看出来了。”
萧承野蹙着眉心抬起了头,看着谢少淮,动了动唇瓣,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小王……”
谢少淮:“殿下放心就是,十多日前下官用了太医署开的麻痹散,药性已经被压制下去,近日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且这毒也不是不能解,待这几日将五哥的事情彻底忙完,便要张罗迎赘婿的事情了。”
谢少淮宽慰道:“殿下莫要再为下官担心了。”
萧承野:“……”
萧承野听青年说罢,心里更纠结了,他知道少淮兄要迎赘婿,也知太医署没办法解毒——但是他确实不想见少淮兄就这么委屈自己。
“小王只是不想少淮兄受委屈,”萧承野说罢,滚了滚喉,认真思忖了很久,才看着谢少淮的眼睛问了一句:“少淮兄,你是真心将小王当做你的朋友的吗?”
闻言,谢少淮眼神里带着些诧异,随后点了点头:“自然。”
萧承野吁了口气:“那小王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说着,萧承野将破玄送回来的密信从袖口里拿出来,交给谢少淮,“小王自琢州回长安之后,舅舅多次交代,不可将小王能私下联系琢州的事情让别人知道,原因小王也不必解释,大人久居长安,又是朝廷重臣,亲王回长安私下联系手握兵权的一方将领……总之,这是要将小王人头交代出去的事儿。”
“但是小王看人很准,”萧承野说着,抬眸认真看着谢少淮的眼睛,情感真挚:“少淮兄是值得托付之人——这上面是前些日子小王让亲卫回琢州找医师为少淮兄解毒的回信,少淮兄的毒并非是只有和男子成婚产子一招可解,或许医师了解了情况,能制作出来解药。”
萧承野有些激动道:“这样少淮兄就不必委屈自己和那些陌生男子在一起了。”
谢少淮:“……”
谢少淮垂眸,目光落在少年递来的手信上,认真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谢少淮执笔将自己身子的情况全都交代清楚,写完之后,谢少淮又将手信还给少年:“殿下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萧承野看着谢少淮递来的宣旨,点了点头,随即将两份信纸收好,“少淮兄,交给小王。”
谢少淮拱手给少年行了礼:“殿下,此事凶险万分,若信物落在旁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萧承野:“小王做事,少淮兄放心。”
自萧承野领命回长安的时候,前朝的政局风波已见雏形,天子几年的身子每况愈下,猜忌心重,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梁王府和谢府的手写书信送去了琢州被截获,那面对两家的将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萧承野握着那两份书信,他确没想到少淮兄愿同他承担风险。
“小王不会辜负少淮兄信任的。”
谢少淮眸子微垂,不置可否。
下午送走萧承野,谢少淮带着自己方才誊录模仿梁王笔记的书信回了谢府。
到了家里。
谢父见了谢少淮的仿写的梁王书信,不由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少淮:“我儿确定,梁王真的能联系卫家?这这这……”
“孩儿还不能确定,”谢少淮只是初步得到少年的信任,萧承野也仅仅是告诉自己他可以联系卫家,并且有眼线留在长安,仅此而已,至于那眼线身在何处,他一概不知。
谢父看着书信两行热泪纵横而下,怒其不争:“可叹先帝在世时如此重用卫家,还力排众议将梁王殿下送去卫家让卫岚亲自抚养照料,他……他他他竟然将殿下养成了对兄长皇位有所觊觎的反贼!”
谢少淮:“父亲稍安勿躁——”
谢少淮:“此事还有待商榷,孩儿也只是知道梁王能联系琢州,并未拿到其联系起义军的实证。”
谢少淮说罢,谢父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一处小柜前,从小匣子里摸索出来一封书信,随后拿给了谢少淮:“这是你舅舅前些日子从一个叛军手里缴获的证词,事件详细不会有假,梁王定然已有了谋反之心!”
谢少淮接过书信,认真翻阅,信中的内容确实是讲述了起义军如何和梁王洽谈合作之事,但并未提及“谋反”也更为提及长安城,想来应该是梁王来长安之前的事情。
谢少淮将书信认真收好,“此事父亲大可放心交给孩儿,若梁王真的要反,孩儿一定拿出来实证,为我大周百姓除害。”
谢父:“我儿万不可生怜悯之心,谢家如今的处境已然到了悬崖边上,若是能找到梁王谋反的证据,如我儿所说一样,我谢家可保——”
谢少淮眸色一沉,点了点头:“孩儿谨记。”
萧承野从谢府离开,当夜,趁着夜色快马出了长安城,随后将谢少淮详细交代的身体情况的书信交给留在驿站的线人,线人此去涿州快马也需要十日的脚程,萧承野担心谢少淮的身子扛不住,便示意线人接力加快前往。
好在,几日之后,破玄带着信回到了长安。
当日正午,谢少淮还在梁王府上授课,王府的刘管事出门见了门房一趟,回来后支支吾吾站在书房候着。
不等谢少淮主动避让,萧承野便看出了端倪,直接道:“少淮兄不是外人,直说就是。”
刘总管毕竟是从琢州过来的,离家前卫将军也交代过他在长安要守口如瓶,更何况是这等重要之事:“殿下,这……”
谢少淮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竹简:“殿下不必为难刘管事,正好看书看的乏了,下官出去透透气。”
萧承野:“……那好。”
说罢,谢少淮起身从书案前离开,对刘管事点了点头,随后带着青松出了书房的门。
等房间里清净下来了,刘管事才将破玄回到长安的事情告诉少年,只是刘总管并不知道破玄出去做什么,便没有交代详细,说罢只是疑问一句:“殿下这是让破玄护卫做什么去了?”
破玄护卫是殿下的亲卫,两人自小一起在卫家营中长大,后殿下回长安,将军为了不让陛下疑心,便未曾让破玄明跟着,让其在暗处保护殿下安危。
怎么好端端又回去一趟?
“不是什么大事。”萧承野:“你先去前殿候着吧,小王去找少淮兄。”
刘总管:“是……”
这边,谢少淮离开书房后带着青松在王府的花圃前闲逛。
青松也随着他家公子在梁王府待了好多日子了,王府里的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见他家公子喜欢院子里的常青树,清松便向公子介绍刘总管和他说的东西:“这树独特的很呢,据说是从西北移植过来的,一年四季都绿油油的。”
青松:“还有这种树,也是琢州地带特有的品种,刘总管还和青松说了好多新奇的东西呢!要是有机会清松能公子出门转转该有多好啊。”
说罢,青松眸子里都是期待,目光在落在他家公子身上的时候,却发现公子的脸色并不太好——其实他家公子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他在公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对公子的情绪有着十足的感知能力。
公子就是不太开心。
“公子,您近日是怎么了?”青松说着走到谢少淮身边,抬眸看着他家公子微微蹙着的眉心,担忧道:“这几日您一直心情不太好,尤其是来了王府之后,公子您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梁王师保这个职位。
“好了,”谢少淮轻了轻思绪,不等青松说罢,打断道:“不要乱说,只是近日因为五哥的事情烦心。”
“这样。”青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好了,殿下对公子这么好,等风头过去,殿下肯定会出面给五公子某个官职的。”
谢少淮:“……”
青年脸色霎时变得更难看了,吓得青松一哆嗦,不知为何青松察觉他家公子好像一听梁王殿下的好处,心情就会变得愈加差……好像殿下对公子越好,公子就越是不开心似得。
青松立马闭嘴:“小的不乱说了,公子见谅。”
谢少淮蹙紧了眉,少顷看着青松有些畏惧的脸色,才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便缓了缓情绪,淡淡道:“再去旁处转转。”
青松见公子眉心不在紧蹙,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
谢少淮和青松在院子里闲逛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还未出王府的后院,萧承野便追了出来,少年脸色喜色难以遮掩,还未走到他们面前,就迫不及待喊了一句:“少淮兄!”
谢少淮转身走过去,“殿下。”
王府里不少小厮还在院子里候着,青松和刘总管也在,就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萧承野有些高兴过头地贴近了谢少淮,几乎有些暧昧的在青年耳侧说了几句悄悄话:“小王派去的人回来了,明日少淮兄再来,或许就能拿到解药了。”
萧承野看着青年琉璃色的眸子,激动道:“少淮兄开心吗?”
少年说着才注意自己离谢少淮太近,近的都能看到少淮兄脸上细小的绒毛,吓的他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冒,冒犯少淮兄了。”
谢少淮闻言,眸中不由闪烁几分异样的情绪,不过短短一瞬,不等少年注意他就调整好了状态,“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