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NPC！我根本、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真的不知道……”
女孩又开始哭了，一句话抽抽噎噎说得特别费劲。
年轻男人却还在质问：“你怎么证明你不是NPC？”
这个问题太过刁钻，也太为难人了。
姜之行轻轻皱起眉，直起身往病房门的方向扫了一眼。
与此同时，大半天没有动静的那个男生忽然再次开口：“动动脑子，如果她真是NPC玩家，会把这么明显的信息直白的说出来吗？”
比起一开始与暴躁男对话，男生这次的语调变得很平淡，而且听上去似乎跟姜之行有了点距离。
姜之行判断，男生应该没在他门口待着了，估摸着去了对门的位置。
年轻男人被男生一怼，悻悻闭上了嘴。
但中年女人不是很赞同男生的观点，冷静分析着：“未必吧，如果她是故意给出信息来博取信任呢？”
大伙还以为男生会继续为女孩说话，结果男生对此的态度竟然毫不在意：“那你们可以第一轮把她投出去试试，看看会不会掉落通关钥匙。”
听见这话，所有人纷纷陷入沉默。
这什么人啊……
上一秒还在帮腔，一句话的功夫居然又轻飘飘将女孩给推了出来，真是有够无情的。
可实际上，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种时候随意站边哪个人，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很容易招惹不必要的是非。
姜之行心想，换作是他，绝对也会选择这么做。
一听要被当作第一轮的牺牲品，女孩瞬间慌不择路：“真的不是我！不要投我！我不是……我是人类啊！我的身份是人类！我不是NPC！我真的不想死！”
“……”
姜之行听着女孩的哭喊，轻轻叹息一声。
身份卡是未公开信息，游戏如果足够公平，那NPC玩家肯定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卡上写了什么。
规则也提过，不能回答错身份，必要时刻他们拿身份卡来诈一诈真正的NPC也不是不行，其他人大概有同样的想法，所以都心照不宣保留着身份信息，始终闭口不提。
现在女孩被逼得太着急，一股脑给抖搂出来，这个方法直接报废。
但同样的，女孩的身份得以洗清嫌疑，她是人类玩家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中年女人一改之前的态度，温声劝着：“你先冷静下来，现在信息那么少，第一轮大家肯定不会乱投。更何况，要是不小心投错，我们之后也会少一票的。”
不想话音刚落，那边男生又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真会说好听话，刚才不就是你在怀疑她吗？”
“……”
没有人接话，气氛一时间有些不尴不尬。
这男生三言两语就把场面弄得很僵，说他是在挑拨离间吧，他又说的都是实话。
中年女人沉默半晌，干脆略过了男生，重新跟女孩对话：“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想办法出去，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先看看自己房间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中年女人想要套话的心思简直摆在了明面上，但那小姑娘不知道是吓狠了想用信息换点同情心，还是说本性就单纯，别人问什么她真答什么。
女孩沉吟片刻，磕磕巴巴道：“没、没别的什么了，除了那个大摆钟，还有、还有两张病床，一个柜子，就这些……”
“大摆钟有时间吗？现在是几点？”这回是那个年轻男人在问。
女孩依旧乖乖回答：“有的，上面是——两点三十五分。”
又是中年女人：“秒针速度是正常的吗？”
女孩应是的。
年轻男人问：“之前那两次钟响，是你房间里的钟在报时吗？”
女孩似乎还是怕，声音一直在颤：“对，它还会闪白光……我当时吓懵了，根本说不出话。”
中年女人又接着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女孩全都认认真真给了回答。
在他们说话这段时间里，姜之行已经把整个病房都翻过一遍。
最后他走回到病床边的铁皮柜前，半蹲下来，抬手轻轻晃了晃敞开着的柜门。
要说这房间里还有什么跟门有关，放眼望去也就这个铁皮柜门了。
姜之行不确定柜门跟房门之间是否真的有联系，只能将整个柜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番——
一无所获。
发烧还是有些影响姜之行的思考能力，他的思绪空白了一瞬，搭在柜门上的手也无意识往前推了推。
咯啦一声，铁皮柜的门被严丝合缝合上。
紧接着，病房门的方向骤然传来一道咔哒轻响。
姜之行愣了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已经追随着声源望过去。
然后，他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雾蓝色眼睛。
那人显然也没料到姜之行的房门会突然开启，眼底一闪而过的愕然。
姜之行的思维缓慢回到正轨，他缓缓站起身，面朝着对面歪靠在门上的男生。
姜之行正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还没等他开口，病房上空再次飘下那个机械童声：
“恭喜！第一位玩家成功离开初始房间！公共区域正在生成——生成完毕！玩家可自由活动。”
童声播报结束后，晶蓝色光屏又蓦地出现在虚空中，像素字体一个一个冒出：
【当前处于初始房间玩家人数（5/7）】
“……”
沉寂。
死水一般的沉寂。
有那么一瞬间，姜之行怀疑这个来路不明的破游戏是在跟他作对。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他一点都不想成为那个众矢之的。
晶蓝色光屏闪动几下，再一次消失在半空中。
姜之行转而看向病房外，意外发现那个男生还在注视着他。
刚刚匆匆一瞥没看清，这会儿姜之行才留意到男生出众的样貌，微微一怔。
靠在对门的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姜之行，一双眼睛是很深的雾蓝色，像寂静的夜空，又暗又沉。而且男生很白，衬得那双眼眸越发深邃，宛如珍贵的蓝宝石。还有男生侧颈上那颗极小的红痣，也生得恰到好处……
姜之行倏地将目光从男生脸上挪开，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感叹自己的视力太过优秀。
姜之行不是没见过长得不错的人，他自己都经常被别人夸太好看、模样招人稀罕，但他还是第一次被某个人的外貌吸引目光。
最主要还是因为男生确实长得很帅气。
很快，姜之行又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说不定是烧糊涂了，才会盯着别人的脸胡思乱想那么多。
门外的男生也在同步打量姜之行，视线在姜之行脸上转了转，然后他眼皮微垂，目光忽然急转直下。
姜之行眼睫一眨，迅速反应过来男生这个眼神的含义。
由于常年住院，姜之行几乎没给自己买过普通衣服，他从来都是一身简洁省事的病号服，包括此时此刻。
可他穿了那么多年的病号服，在当下却变得格外不合时宜。
游戏场景是医院，他们当中有一个NPC，而姜之行穿着病号服，这意味着什么？
姜之行再次感到头疼，又只能自认倒霉，正想找个破绽不明显的借口搪塞过去，那边男生却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眸，重新与他四目相对。
“……”
或许是错觉。
姜之行隐约从男生眼中看见了某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们之间沉默对峙的过程并不漫长，可能只有十几秒，其余人就已经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谁已经出去了？”
中年女人最先开口，不难听出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急切。
他们连人数都没整明白呢，竟然就有人率先找到开门方法了？
之前盘问女孩时一直沉默的暴躁男也没忍住，扯着嗓子喊：“怎么出去的？能顺便给我开个门不？”
他这话正中其他人下怀，众人纷纷出声请求帮助。
姜之行几步走出病房，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唤与询问，侧头看了男生一眼。
男生一动不动靠在原位，丝毫没有搭理那些人的意思。
无法，姜之行只好停住准备离开的脚步，扬声对其他人说：“是我，我出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本来迫切想要帮忙的几个人忽然集体噤声不语。
这阵短暂的沉默非常微妙。
毕竟十几分钟之前，姜之行还在虚弱地拜托他们帮忙找药，结果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是所有人当中最快离开房间的。
还是暴躁男率先打破僵局，他又问了一遍：“兄弟，你怎么出去的？”
这个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再加上姜之行不打算和他们多纠缠，于是直言道：“可以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门开着，尝试把它关上，房间门应该就开了。”
“应该？”中年女人是个警惕性子，她迅速捕捉到姜之行不肯定的用词，追问道：“确定吗？就这么简单？”
姜之行理直气壮：“不确定啊，但我确实是这么出来的，你们试不试随意。”
姜之行不在乎他们相不相信，也没时间多待，转身就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
在此期间，那个男生的视线始终落在姜之行身上，像在打量，又像在防备。
姜之行心想，可能是担心自己说些不该说的……
“你。”
姜之行脚步一顿，过了半秒他才反应过来是后方的男生在喊人。
姜之行停步回望，不解地看向男生，无声询问他有什么事。
男生一双眼睛还是盯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姜之行急着下楼找退烧药，没什么耐心在这里跟人干瞪眼，等了片刻见男生不出声，他又扭头准备离开。
结果脚还没迈出去，姜之行就听见身后的男生语气莫名地问：“你要哭了？”
“……”
哈？
姜之行再次转身，困惑反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没幻听吧？
这人怎么会觉得他要哭？
男生的目光在姜之行脸上梭巡一圈，然后话锋忽然一转：“你要去哪？”
“去药房啊，”姜之行语气无奈又认真，“再不吃退烧药，我真的要晕倒了。”
“……”
“请问还有事吗？”
“……”
男生唇线抿得很直，许久才冷漠丢出一个“没”。
姜之行颔首，没再和他继续耽搁。
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姜之行自然对整个医院的地形了如指掌，他直接乘坐电梯到了二层，右转去到取药处的药房。
幸好这个破游戏没有丧心病狂到把所有东西都弄没，药房里的架子上仍然放满着各种各样的药品。
姜之行熟门熟路地钻进去，在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药物中寻找自己常用的那种快速退烧药。
与此同时，他的头顶上陆陆续续传来其他玩家离开房间的播报声，最后机械童声欢欢乐乐宣布：“恭喜！所有玩家已全部离开初始房间！”
说完这一句，机械童声才终于消停下来。
不远处的电梯轻轻响起一声“叮”，随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朝着取药处靠近，但药房里的姜之行根本没空分一个眼神过去。
很快，那道脚步声停在取药处门口，没过多久，电梯的方向又传来动静，这次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的，还夹杂着议论声。
“你女朋友？刚才怎么没听见她吭声？”
先是暴躁男疑惑的询问，紧接着是年轻男人的辩解：“她胆子本来就小，突然被拉到这种鬼地方，吓都快吓晕了，哪还有说话的功夫。”
中年女人追问：“那你之前怎么没说你们在一个房间？”
“是我不想说吗？”年轻男人语气带着点幽怨：“我好几次想告诉你们，结果都被他们一个两个连着打断。”
姜之行听着由远及近的说话声，伸手从药架上抽出一个熟悉的药盒，手指灵活一曲一勾，扯出盒子里的两板白色圆药片。
咯啦两声响，姜之行扳了两颗丢进嘴里，喉结上下滚动，直接将药片干咽下去。
那些人正是这时候来到取药处的玻璃窗口，他们问那个最先跟着姜之行下楼的男生：“他在里头干嘛？找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