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这会儿已经亮起了路灯,小吃摊的吆喝声不断。
阳光小学的大门已经关闭,只剩红色的大字滚动在电子屏幕上。
姜淮月忍不住搓搓手:“都这个点了,还没出来不应该啊?”
天气本就湿冷,在门口站了这么一会儿,手已经冻得发红。
钟望从书包里拿出副手套,递给她。
“谢谢啊。”
戴上手套,两人继续紧盯大门,连一只苍蝇都舍不得放过。
长久的等待终于有了回响。
一直到晚上七点,陈琳才慢慢出来。
她给站岗的保安打了个招呼,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陈琳手拎着一只棕色的包包,另一只手腾出来打字,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看着她左拐进入另一条街道,两人也跟上。
相比起小学门口街道的繁荣与热闹,陈琳走的这条道就清冷无比了。全是红砖色的围墙,一侧栽着刷过白漆的树木。零零星星有几个人路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也许陈琳就是在这样无人的小道上发生了意外,为此两人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一眨眼陈琳就消失在眼前。
两人一路跟随,直到亲眼看见陈琳刷卡进了小区,紧绷的神经才在此刻放松下来。
但很快疑惑又起。
“跟之前不一样了。”姜淮月皱眉,“案发时间就是今天没错,可陈琳安然无事地回了家。家里还有小孟哥,看起来不会有危险了。”
越是风平浪静越是牵动人心。
姜淮月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
钟望抬眼看了看小区紧闭的黑色的铁门,说:“会不会是死亡时间推迟了?”
“没道理啊?”姜淮月不解地摇摇头,“之前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沈梨告诉我的时间线从来没错过。”
她摩挲着下巴,一股恶寒闪过全身。
“除非……”
视线缓缓移动,和钟望对上。
“凶手提前知道了,从而选择改变作案时间?”
“甚至是放弃犯罪。”钟望补充。
这个猜想一出,姜淮月自己都吓了一跳。
被别人俯瞰的感觉很不妙,随时紧绷着提心吊胆,谁也不知道下个危机来临的瞬间。
两人边折返边讨论。
既然孟卓华能够记得她手机这件事,并且还对钟望有着模糊的记忆。那也意味着,某个角落,还有其他人可能注意到了。亦或者感知到了过去的改变。
恍神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前面岔口走出来。
那人伸手想扶住墙壁,不料摸了个空,一时腿软差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
姜淮月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李言?”
凑近点她才看清面前的人。冬季校服套在身上,拉链没拉。书包被他抱在怀里,拉链还没拉紧。额前的短发长到眉毛,看起来很扎眼睛。眼镜也顺着鼻梁往下滑,好在李言及时扶了一把,不至于让它掉在地上摔碎。
缓过神,李言才撑着身子站直。
他脸上有伤,左眼下方微微发青,像是挨了一拳的样子。
“啊……谢谢。”看见是同班同学,李言脸上浮现出几分无措和尴尬,道谢的话也说得干巴巴。
“你没事吧?”他这幅样子明显像被人欺负过一样。姜淮月看了眼巷子深处,除了倒下的垃圾桶,没有其他人影。
“没事……”李言缓缓抽出被扶住的手机,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凉风吹过,倒下的垃圾桶边滚出个易拉罐瓶子,一直滚到李言脚边。
他缩了下脚,再次道谢后抱紧书包就跑,不再给任何的交流机会。
“哎!”姜淮月欲言又止,但人已经跑远了。
本来还想叮嘱他去诊所看看,要么自己上点药消消毒。
希望李言自己能上点心吧。
姜淮月叹了口气,手抄在外套兜里。
钟望捡起易拉罐,又扶起倒下的垃圾桶。
冬天气味散发不明显,垃圾桶混杂着果皮和各种小吃包装纸盒,把头低点才能闻到恶心的味道。他盯着手里的易拉罐看了一眼,银色的瓶口沾了抹红色痕迹。
大概是血。
“走了呀,看什么呢?”见钟望迟迟没跟上,姜淮月折回从岔口探出颗脑袋。
“没,来了。”
随手一掷,“咣——”,易拉罐重新回到垃圾桶。
.
“爸,妈。我回来了。”玄关处,沈梨把钥匙挂在门口,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绒拖鞋穿上。
“你什么意思?我白天在外头工作,晚上在家打扫卫生做饭,伺候着一大家子。就你辛苦,我游手好闲,我无所事事?沈勇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
“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个意思?我今天上班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王艺茹拉住他,声音歇斯底里:“不许走!每次跟你说点话都是这幅态度!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沈勇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你有完没完?!”
客厅内,两人争执拉扯,丝毫不顾在场的沈梨。
这种场面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孩子?你有脸跟我说孩子?这么多年你管过沈梨吗?天天就知道在外头花天酒地,天天说去出差应酬,十几年也没见你升职加薪啊?!”
“……”
不管他们吵什么,最后的话题又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沈梨不想再波及自己了,拖着疲惫的心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也隔绝不了这场争论,门外还在喋喋不休,似乎要把这几十年来的感情抖个干净。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沈梨对这句话感同身受。
如果他们俩没认识,没结婚,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离婚啊!离就离,这日子老娘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拍桌子的声音格外响亮,哪怕沈梨捂着耳朵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咬紧下唇,蹲坐在地板上双手抱膝。安静一点吧,求求你们都安静一点吧。
闹剧远远没有结束,男人的怒吼声又起,一场新的争吵一触即发。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沈梨缓缓放下捂耳的双手,从衣服内层口袋拿出手机。
“吃饭了吗?”
她吸了吸鼻子,慢慢打字:“没。”
“下来,我在楼下。”
沈梨心里一惊,扶着墙站起来,两三步小跑到窗口。
打开玻璃窗,楼底路灯下隐隐约约漏出个人影。
林越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接着又比了一个下来的手势。
沈梨冲他摇摇头,打字道:“不行,我出不了门。”
客厅的两人还在争吵,现在出去肯定会被卷入他们的唇枪舌战。
昏黄的路灯下,她看见林越顺了两下头发,单手插兜思考着什么。
“等着。”
沈梨看完这条消息时,楼下已经没了人影。
她趴在窗户边,任由微风拂面。
时间一点一点走啊,客厅的争吵声逐渐小了。沈梨也打了个哈欠,困意渐渐袭来。
意识朦胧间,她似乎闻到了蛋炒饭的香气。
手机再次振动。
“吃饭。”
沈梨揉揉眼,不敢相信。
虽然三楼不算高,但看见林越站在二楼楼道阳台,手持晾衣架将装着蛋炒饭的塑料口袋送上来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这个位置够到她房间的窗口还是有点吃力,晾衣架歪歪抖抖,林越努力托举,让她勾勾手指就能拿到。
打开塑料袋,才发现里面有盒草莓牛奶,还残留着余温。
沈梨拿着那盒草莓牛奶,手心还发着烫。她忍住落泪的冲动,头又探向窗户。
楼下,林越背对着她挥手。他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烟,楼道灯没亮,火星在夜色中亮起一个小点。
“走了,好好休息。”末了。他又补充一条:
“别哭。”
沈梨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捏紧,像是要捏碎手中之物一般。
夜色渐深,天空中不见半点星光。
她埋头大口吞咽饭盒里的蛋炒饭,眼泪划过脸颊,落进米饭里。
好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