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沈梨刚从孟卓华的办公室回来,边摇头边叹息,“看来小孟哥这次是动真格了,那么多人的理由都被他驳回了。”
她这么一说,姜淮月也感觉不妙。
从办公室回来的人也是唉声叹气的,看来都是被拒绝吃了闭门羹。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姜淮月有气无力地按动着签字笔,“好歹给我们个机会吧。”
她愿意用物理一辈子不及格来换。
下午的时间也一点点过去,天色还是灰暗灰暗的。
最后一节课是数学。孟卓华依旧单手抓着保温杯的头,腋下夹着教案,慢悠悠地走进来。
他所在的数学办公室里就属他最年轻,但平时的行事风格十分老成。班里的人严重怀疑他被年级主任吸了魂,两个人夹教案泡枸杞的习惯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起立,向老师问好。”
等他走到讲台上,值日生才叫起立。教室一阵抖动,椅子摩擦吱吱响。接着是拖得老长的一句:“老师好——”
孟卓华晃了晃手,示意大家坐下。
讲课之前他先点评了两句上午检查的手机的事。
“课间也有同学陆陆续续过来跟我说理由了。”他环顾一圈大家的表情,继续说道,“虽然都被我驳了回去。”
“对啊,压根没有商量的余地嘛……”底下有学生小声说了句。
教室里听取“嗯”声一片。
孟卓华笑着摇了摇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学校有命令,班主任也得执行。”
“你们平时偷摸着用两下电子产品,没被逮住也是走运。这次撞学校枪口上了,被一锅端。”
“我拿着你们几十个人的手机也没用,个个都设了密码,也不能让我一天用一个啊。”
底下的人哈哈大笑。
“那老师你还我们呗,我们保证知错就改,再也不犯了!”
孟卓华瞥了说话的人一眼:“你倒想得美。”
“题目次次考还能次次错,还指望你们知错就改呢。”
他从教案里抽出一张成绩单:“手机呢我只先还给那些上次考试进步的同学。至于那些踏步和退步的同学,希望下一次考试能看见各位的进步,到时候再把手机还给大家。”
“哪些同学能领手机,哪些同学不能,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某些同学就别不请自来了,你嘴巴说烂了也没用。”他重重加强了“某些”两个字,又说,“我也在家长群发过消息了,家长们都没什么意见,各位学习再努把力吧。”
“不要啊……”
“坏了,那我岂不是高中毕业前都拿不回来?”
“完了完了,我爸绝对要拿七匹狼抽我了!”
“……”
哀嚎声再起。孟卓华没让大家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敲了敲讲台,开始讲课。
有人欢喜有人愁。
孟卓华还是开明的,这要是被年级主任抓住,不仅要不回来,还附带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书。
姜淮月心里那点云雾也散得差不多了,她上次考得还不错,孟卓华还单独找了她说了成绩。
沈梨也靠过来,背手给她比了个“耶”。
2019年。
理海七中的大门还是没变,红色的几个大字挂在墙壁上,风吹日晒之下也褪色不少。
校门旁还围着两块小园圃,里面种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一些枯枝落叶掉落园圃,像是为土壤提供天然养分。
十年了。
沈梨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心里说不出滋味。
铁闸门已经关闭,保安值守在警卫室。因为孟卓华的招呼,沈梨才得以顺利进入学校。
这个点学生们都在上课,一路上见不着几个人。
沈梨自己转了会儿学校,准备掐着点再去孟卓华办公室等他。
食堂还大大开着,每天上午十点钟的大课间都还会再供应一次餐食。那些没吃早餐的,吃了又饿了的学生就会在这个点蜂拥而至。
操场上的红旗还迎风飘扬着,操场翻修过,红绿跑道崭新。沿跑道的树一棵棵排列,树枝轻轻摇晃。
恍惚间,她好像被拉回了那年的运动会。
手里的相机清晰地拍下了少女奔跑的身姿,临近终点,姜淮月突然对镜头比了个“耶”。
“还真是……”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她一时有些酸涩,“好多年了啊……”
绕过主席台,沈梨走过台阶,高大的教学楼并排在一起。
行政楼中央悬挂着电子屏幕,黑白显示屏上重复播放着全校师生录制的高考加油视频。最后是几个金灿灿的大字:金榜题名。
这个电子屏幕她们毕业那届还没有,大概是之后新安装上的吧。
手机的闹钟突然响起,她一看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还有五分钟下课。
七中有个传统,升年级都会换教学楼。据说是校长找人算过各个教学楼的坐标和风水,连每栋楼的名字都是精挑细选定下的。
孟卓华目前在教高二的数学。凭借着记忆,姜淮月顺利找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这会儿没老师,进门右手边就是孟卓华的位置,桌上还摆着未批完的练习册,电脑旁是好几届学生的毕业照拼接在一起。
她没坐,站着等了一会儿。
下课铃打响,教学楼抖了一抖,过道里的学生来来往往,手挽着手。
孟卓华也在这时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孟老师。”沈梨微微欠身问了个好。
孟卓华点点头,伸手拉过旁边没人的椅子。
“坐。”他拍了拍椅子,顺势坐下,教案自然地放在桌上。
梦回高中被教育的即视感。
孟卓华还是习惯喝枸杞茶,他先抿了一口,等沈梨落座,两人才开始叙旧。
“怎么样?学校大变样了吧?”盖上水杯盖子,孟卓华说道。
沈梨笑着摇了摇头:“没差多少,还是老样子。”
办公室陆陆续续来了老师,还有两三成群的学生围过来问问题,一时间挤满了整个房间。空调还在“嘟嘟嘟——”制冷,但温度已经慢慢上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基本就是问问对方近况,工作怎么样?谈恋爱了吗?
说起谈恋爱,沈梨问了一嘴:“我记得您当时还说要请我们吃喜糖呢,结果毕业也没有吃上。”
孟卓华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求婚晚了点,可惜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有些伤感,沈梨当他是在忆往昔。
聊了好一会儿,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孟卓华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上课时间也到了,第二道铃声打响学生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老师们也夹着课本起身。
一时间办公室又只剩她和孟卓华。
“你今天来得也刚好。这群孩子们刚刚考了市联考,正士气低落呢,要不你给他们讲讲鸡汤?”
孟卓华给了个眼神,征求她的意见。沈梨也没什么可传授的,时间太久了,那些记忆早已模糊。
唯一有印象的,是那时破旧的,“嘎吱嘎吱——”响的风扇。
教室后黑板粉笔字写着的高考倒计时。
怎么也睡不醒的白天夜晚,迟迟不肯熄灭的那盏台灯。
还有——
后座的那个人。
“我好像也没什么漂亮话鼓励他们。”她垂着眼,“毕竟自己的日子也是得过且过。”
孟卓华也不勉强她。
沈梨看了眼手机时间,刚想再说点什么,肚子这时突然一疼。
她捂着肚子皱眉:“抱歉,孟老师。我可能要先去上个厕所。”
算起来生理期也是这几天,只不过最近忙其他的事都没在意。包里不知道有没有备卫生间,要是真的来了,一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孟卓华也看出了她的难受,伸手脚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包卫生巾。
“是需要这个吗?”他问。
沈梨眨眨眼,有点吃惊。
高中那会儿孟卓华就会在自己的办公室备上卫生巾。因为他们班只有英语老师是女生,英语老师同时也担任着别的班的班主任,有时候也顾不上。
理科班男生偏多,女生有时候遇到突发情况,能借到算好的,但也有大家没备的时候。
孟卓华知道后自备了这些必需品,方便解决一些燃眉之急。
没想到这个习惯还一直保存着。
沈梨接过道谢,把包和手机搁置在椅子上后直奔厕所。
跑出大半段距离,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坏了,没带卫生纸。
没办法,只好折返。
六月份天气炎热,沈梨今天只穿了件淡黄色的长裙,套着件薄薄的防晒衣。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兜,什么口红纸巾的小玩意儿都放进了包里。
楼道还传出其他班级朗诵课文的声音,肚子的疼意也加深。
沈梨弯腰捂着肚子,办公室推开门的一瞬间——
她看见孟卓华正拿着她的手机。
孟卓华也没想到沈梨突然折回,手里的动作僵硬。楼道朗朗的读书声恰好遮掩了她急促的脚步,让里面的人没法第一时间察觉。
两人四目相对,孟卓华的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沈梨靠着门,语气也冷了下来:“孟老师。”
“你拿我的手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