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了。
姜淮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沈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这句话似乎很中用。
沈梨被钟望的助理领到了他的办公室。助理熟练地招呼沈梨坐在沙发上,又泡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
“钟总有个会,还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助理交代完,拉上门离开。
办公室装修风格很简洁,黑白灰撞色,要不是有两株盆栽,估计得压抑死。
角落果然放了张两米多长的大床。不仅如此,什么微波炉、冰箱、衣柜,应有尽有。看来是把公司当第二个家了,沈梨心想。
会议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钟望还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才推门进来。
看见他沈梨下意识起身,差点就说出“老板好。”虽然她已经辞职了,但打工人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还没消失。
好在及时刹住车,她客气地做了个自我介绍:“钟总您好,我叫沈梨。”
钟望点点头,伸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沈小姐有什么事吗?”钟望率先单枪直入,长期在生意场上的滚打摸爬让他养成了干脆不拖泥带水的做事风格。
沈梨张了张嘴,一时哑声。她本来还想铺垫一下,先给他讲个未来奇幻故事,再引出主题,最后点明来意。
很可惜,钟望没时间听这些故事。
她脸色也正了正,表情严肃:“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会很不可思议,但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钟望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至于信不信,他还有自己的分寸。
沈梨:“我的手机能够连接过去,你的过去找到我,让我和你合作……”
“嗯……沈小姐。”钟望打断她,“您的职业是小说作家吗?
“啊?”沈梨愣了一下,没想明白怎么扯到其他地方去了。但还是老实回答:“不是啊。”
“所以您给我讲手机的事……”钟望停了一下,委婉道:“不是想我收购你这台……这台神奇的,连接过去的手机吧?”
沈梨瞬间石化。
“不是……”她无奈道,“我说的是真的!”
“你的过去被困在了循环,想要打破循环必须救我朋友。”沈梨又补充,“也不是必须吧,是可能需要。”
钟望揉了揉太阳穴:“沈小姐……”
“你不信我为什么让我上来?”沈梨说,“我不知道桃花开了是什么意思,但你的过去让我这么说。他说你会明白,也会相信。但你不信,对吗?”
手一顿,钟望抬眼看她。
沈梨情绪激动下不自觉皱眉,眼神却很坚定。
钟望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他见的最多的,是那些生意场上的人眉眼带笑,眼神里夹着几分精明算计,还有周璇与虚伪的招呼。时间久了,他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见人就眯眼笑。笑着和别人谈判,争个你多我少。
慢慢的,笑脸这张面具戴在他脸上,让他分不清真与假。
真真假假,他总以为自己像操控棋盘的执棋人一样,看得清,操控着——全局。
桃花开了。
“桃花开了。等妈妈身体再好一点,我们就去外面野餐好不好?”女人亲昵地贴着小男孩的额头,两颗心依偎在一起。
钟望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凄凉。
“沈小姐。”他道:“我信你。”
沈梨眉毛舒展开来,她没想到钟望这么快就想通了。
“不过,你的手机能借我跟过去的自己打个电话吗?”
沈梨有点尴尬:“嗯……手机只能发短信,连照片也不能发……”
仅有一次的通话,是她和姜淮月确认身份的那通。后面电话就再也打不通,照片也发不出去。
沈梨担心钟望又不信她了,想多解释几句。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向钟望投了个抱歉的眼神,对方示意她先接。
“喂,哪位?”沈梨抱着敷衍的态度,问。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她的声音。
“沈梨。”对面开口,男人声音沙哑。
沈梨一时没认出来是谁的声音。
“我不会离婚的。”
下一秒,对方的话让她一阵头皮发麻,全身发冷,后背也渗出冷汗。
一瞬间,她差点情绪失控砸掉手机。
钟望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对,沈梨手还在抖,声音也打着颤。
“那我们撕扯到底,打官司。”眼睛已经布满红血丝,沈梨捏紧手机,冷漠回他。
电话嘟嘟嘟———,对方先挂断了。
挂断电话后她再也没绷住,但钟望在场,她又咬咬牙憋回想滑落的泪珠。
“哭不是为了解决问题。”钟望递给她一张纸巾,“只是一种情绪方式,仅此而已。”
听他这么说,沈梨彻底放开情绪,眼泪簌簌流下,抱着头闷声抽噎。
骗你的淮月,其实我一点都不好。吵了整个青春期的家庭,浑浑噩噩的大学生活,职场失意被排挤霸凌,婚姻更是过得满地鸡毛,爱错一个人,毁了自己一辈子。
有时坚持不下来了,想死。沈梨又告诉自己,再熬熬吧,再忍忍吧,熬过去就好了,忍忍就好了。
可是当拳头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到自己身上,她清醒了。
逃,必须逃。
她绝不能就这么死在一个男人的拳下。淮月的案件还没有水落石出,最好的朋友死得不明不白,她要是也这么轻飘飘地走了,谁替她伸张?又有谁还记得自己。
意外和过去的姜淮月联系上时,她也想过要不要让淮月拉自己一把。但她放弃了,淮月早就救过她了,她那时无药可救,就这么进了温柔乡。要是那天她不临时反悔,直接去赴约,淮月就不会死了。
都是因为她。
是她害死了淮月。
所以自己已经不配再有未来了。
但她要还姜淮月一个未来。
她要让那个明媚的十八岁少女,完完整整地站在舞台中央。
自己作的孽自己还,她不麻烦别人。
沈梨没有悲伤太久,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把手机留给钟望,她起身去了卫生间。
“他找你。”姜淮月咬了一口热乎的章鱼烧,把手机递给钟望。
钟望手里还提着刚才在水果摊买的苹果,闻言有些茫然:“谁?”
“你自己啊。”姜淮月哭笑不得。
还是夜市有氛围。难得休息的周末,大人带着小孩,朋友约着朋友,人挤人。虽然是在外面,但人这么多也暖和不少。
姜淮月拉着钟望挤出人群,走到大桥的围栏边。这地儿空闲,大家只是路过,不会停留太久。
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很快就结束了对话。姜淮月还剩最后一个小丸子没吃完,钟望已经把手机递了过来。
钟望:“他有话跟你说。”
“啊?”姜淮月嘴里还嚼着,脸颊鼓起来,“那最后一个丸子你吃了吧,凉了不好吃。”
她把装章鱼小丸子的盒子给他,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沾上点油的手指头,这才接过手机。
手机那头的人只发了短短的三个字:
“谢谢你。”
姜淮月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她是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感谢的,什么都没做呢,两个钟望都凑上来说谢谢你。
还没来及回,对面又发来几条消息。
“我会尽力帮你们。”
“还有你朋友,我也会帮忙找最好的律师。”
“律师?”姜淮月皱眉,顿感不妙,“找律师干嘛?”
对面这才意识到沈梨没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姜淮月。
“抱歉,我多嘴了。还是让你朋友跟你说吧。”
什么意思?找律师,打官司?沈梨到底还有什么瞒着她的?
之前就隐隐感觉到她的异常,但沈梨每次都打啰啰掠过,那点猜疑埋在心里怎么也冒不了头。
现在想来,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
沈梨很久没跟自己一起回家了,有时周末想约她出来也会因为一些原因推辞。她以前下课总喜欢趴在桌上补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一下课就往外跑,然后又踩着上课铃匆匆回来。
但是她很高兴,每次都带着笑。姜淮月也只当她最近有什么好事,虽然没有告诉自己。
“你知道了……?”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对面弱弱地发来一条消息。
姜淮月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远离了人群,这会儿在大空地呆着,空气流通加快,冷意也席卷而来。
她看着桥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茫然。
“沈梨,我要你亲口跟我说。”姜淮月手指在键盘上打字,“你又骗了我对不对?你其实过的一点都不好,但你从来不跟我说。”
心里的那点迷茫被委屈代替,她感觉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在眼眶里打转。
理海市天气好不好?你在未来过得好不好?
为什么不敢说?为什么又骗我?为什么对自己这么苛刻?为什么委屈宁可往肚子里咽也不不肯告诉我?
“你在害怕什么?”姜淮月说,“我怎么可能看着我最好的朋友过得不如意?”
“我能联系的未来只有你,如果你在未来过的不开心,那我能改变过去的意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