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家料亭,在服务生的引导下来到约好的地点,印着格纹的幛子门后被拉开,一名梳着披肩马尾的黑发女性也刚好睁开眼。
「她」身穿玫红的色无地,双手静放在身前膝前,不知在桌前静坐了多久,一见我出现,便露出和蔼的微笑,虽有瞧着有些年岁,容貌却依旧俏丽。
美虽美,却非人哉。
女人,不,名为羂索的诅咒师朝我说:“辛苦了。”
对方没有问我事情办得成功与否,我也懒得赶着上前邀功,在将门拉上后,便坐在榻榻米上开始捶腿,点点头说:“我也觉得辛苦了,腿都要跪断了。”
“你还真是一到我面前就开始叫苦了。”
羂索发出悦耳的笑声,若不是事先便知道其身份,我也会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实在勾人,她以袖掩面,生动演绎了什么叫风韵犹存。
“说说看吧,这次又遭了什么罪。”
我心平气和地挑了重点讲了讲,表述了下自己运气不佳对方居然能遇上认识伪装的正主的人,又强调了下自己进行了怎样的临场发挥。
我的便宜老板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千代和友住……呵,还有文部科学大臣,精彩。”
“我若是在场,可做不到这般,还是小裕礼你有办法。”
我板着面孔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本正经地说:“请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您是在借机挤兑我,老板。我早就说过了,您不如直接去抢更快。”
“闹脾气了?真是不经逗的孩子。”
羂索用食指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那间佛堂里的结界我虽然可以强行突破,但被凝视着这片土地的「眼睛」发现了,就得不偿失了。”
“让盘星教的人去租借也是法子。”我直言,“反正那里的主持很贪财。”
“我正是觉得小裕礼是最优选择才派你去的哦——要知道时之器分会因为和诅咒师来往过密,近来被总监会盯得很紧。”
对方脸上虽然在笑,可抬起眼帘,那双眼瞳里整个倒映着我的影子,却是无喜无悲,“好了,闲话不谈了,说回正事吧,东西呢?”
我:“……”
意识到不能继续打着幌子试探下去了,我没有出声,而是摊开手,以行动回复了对方。
本该躺在供宝堂的那枚佛骨,现在凭空出现在我的掌心。
不,它从来就不是佛骨。
只是由术师尸体制成的咒物。
属于女人的白皙纤细的两根手指将其拎起,伴随着主人的感叹再缓缓收拢,“千年未见了,也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认得我。”
“不过罢了,总归有宿傩的手指,他是否记得都无所谓。”
貌若女性的怪物扬了扬眉,额头间清晰的缝合痕迹触目惊心。
「她」合拢掌心,转而对我招招手。
“过来,小裕礼,有新任务。”
一张照片被推到我面前。
这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因为这张脸在羂索的手里出现频率非常高,从幼童到少年俱全,想不熟悉也难。
“两个月前,你应该见过他一面了,虽然是计划外的情况,但可以利用起来。”羂索笑眯眯地按住我的脑袋,夹着照片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之后,收集他的信息,读透他的术式,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是吧?”
我:“……”
我:“不,我觉得大有问题。”
“嗯?”后者看了我一眼。
我老老实实地抽出包里的护照,翻开夹在里面的纸张,说:“我的日本签证快过期了。”
当然,签证过期,正常来说不是问题。
但……
“今年的新法例是必须要求监护人到场的才能续签的。”
“您之前已经抛弃掉了有我监护人身份的那具身体,现在尸体估计都已经不知道在哪里发烂了。”
身为下属,我很是贴心地提醒道:“您要不要先考虑下,怎么解释我一个国外来旅游的未成年人,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换了个日本监护人?”
“……”羂索迅速收回按在我脑袋上的手,端坐回原本的坐垫上。
我不依不饶地靠过去,几乎要把护照当话筒怼他脸上:“老板,老板你说话呀老板。”
羂索不紧不慢地持起长筷,将一片鱼肉放在碗里,那双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美目轻轻剜了我一眼,隔了几秒才启唇反问:“你觉得这种小事会让我觉得为难吗?小裕礼?”
“不,我只是喜欢把自己装成有个性的人。毕竟老是听监护人的话,在日本是一种很没人格魅力的表现吧。”我直言。
羂索:“……”
羂索:“呵,行吧,我许可了。”
「她」指尖用力,以筷尖夹断鱼肉,浅浅地对我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哦,你知道的。”
我眨眨眼,知道这是明着敲打我,也知趣地收回手,乖巧道:“了解,不会让您操心。”
这么多年下来,我很清楚,我这个上司,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而执行下一项任务前,的确该把之前的残局收拾了。
……
三天后。
神奈川的当地报纸上新,鸣草寺的供宝堂因新来的僧侣在给地板涂蜡时失手打翻烛台,燃起烈火,虽无人伤亡,但佛骨被烧毁。
它只占据了报纸上小小的一格,根本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我站在能看到鸣草寺的天台,点燃一根仙女棒,看着眼前微小而绚烂的火花对照着远处已经变形的火烧建筑,随手把它投入桶中。
原本干净的水桶顿时变得浑浊,水花荡漾间,模模糊糊倒映出我自己没有表情的面容。
我看着那张脸,提桶把里面的污水向角落的排水口一倒。
“好了,开始下一场。”
我用无比欢快的声音对自己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