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鹊刚一回到船舱，便听闻刘妈妈声情并茂地讲到了江家。
“听闻这次江家少家主亲下江南，机会难得，这位爷你们谁若能拿下，后半辈子就等着吃香喝辣！”
“那江家是什么门第？七大世家之首，从前还有个周家与之抗衡，如今周家一倒，朝中再无人与之匹敌啊！”
刘妈妈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好似亲临朝堂，亲眼见证一般。
周鹊不声不响地坐回小凳子上，心不在焉地想事。
江赋臣来了，那她的计划怎么办？
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翻不了身的那种。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妈妈！雀儿有个想法！”
刘妈妈说得正起劲，却见周鹊笑盈盈地凑了上来。
……
客人们陆续登船，江赋臣抵达厅房时，当地官员、富商及管事皆已在候。
暮色褪尽，琉璃灯依次亮起，夜风穿堂而过，将两侧帐幔吹起，照得帐幔后等待的舞姬身影若月中仙子，如梦似雾。
江赋臣脑中赫然出现船舷处那抹曼妙身姿，手指无意识地触向酒盏。
周鹊此刻人就在帐幔之后，被湖风吹得脑袋“嗡嗡作响”，直至一颗石子砸在她后背。
周鹊恍然回过神来，看向角落里，那道隐匿在夜色中的身影。
周鹊随即抬步，跟了上去。
狭窄的过道里，一面是泛着粼粼冷光的湖面，一面是恢弘的舱室楼阁。
青梅沉声道：“我查到那个神秘人是谁了，是……江赋臣。”
周鹊：……
周鹊似笑非笑地打趣青梅：“你消息来得再晚些，我说不定就已经在他床上了。”
“属下该死，竟然弄出这么大的疏漏，实在是没想到……这江赋臣竟也会赶来扬州，怎么这么巧？”青梅一脸自责。
“不巧，他是来收我家产业的。”周鹊淡淡道。
听周鹊语气，她似乎已寻到应对之策，青梅连忙询问：“主子打算如何应对？难道真就这么上去献舞吗？”
“刚说服了刘妈妈，允许我们几个戴面纱献舞，希望他别认出我吧。”周鹊轻叹一声，眼下只能先如此。
可江赋臣为人精明，周鹊觉得蒙混过关的可能性不大。
“万一江赋臣选中你怎么办？”青梅问道。
周鹊一阵沉默，青梅所想亦是她所担忧的。
这时，身后传来刘妈妈的招呼声：“快快快！队形排好！准备进场了！”
“管不了那么多，到时候见招拆招吧！”周鹊说完，转身跟上了队伍。
船舫内的灯光五彩斑斓，照的周鹊一阵炫目，从前坐在上座时从未有过这种感受，约莫是心境不同，此刻她只觉得这光线烦人得很。
曲乐声很快响起，周鹊作为伴舞，绕着主舞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她脑袋发昏。
船身在动，周鹊也在动，这种晕眩感便更是加重。
周鹊觉得，她可能是晕船。
不过当下的境况，她也顾不上那么多，硬着头发也得继续。
此刻画金的舞步越发大胆，径直朝着次座上的谢成业靠近。
刘妈妈事先交代过，江赋臣性情捉摸不透，保险起见先讨好谢成业，谢成业才是她们的主要目标群体。
画金牢记使命，广袖翻飞，绕着谢成业扭动酥腰，朱砂绸缎如蛇蜕般滑过肩头，轻柔的薄纱拂过男人的鼻翼，撩起一阵浓烈的花香。
谢成业略微勾唇，似心情愉悦，正要伸手来接，长袖却被迅速抽离。
二人一来一往，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一道灵动的身姿赫然横于两人之间，周鹊足尖银铃随着她的舞步，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画金冷冷瞪了眼周鹊，故意朝她使眼色。
可周鹊好似眼瞎，看也没看她，将裙摆舞动开，整个人若绽放的娇花，足间银铃响如流水，胸前珠光抖动如雨，腰上丝绸随风缭乱，抹胸之上那朵小小的并蒂莲在汗水的浸润下妖娆妩媚。
谢成业的目光很快被周鹊吸引，画金败落，不得不重新选择目标。
她将目光落向主位上的江赋臣，片刻犹豫后，她毅然决然地奔向江赋臣。
江赋臣依旧是面不改色地饮酒，任凭画金使出浑身解数，却连江赋臣的一个眼神都未能得到。
画金有些慌了，她的多年技艺在江赋臣面前全部失效，这不禁让她感到一丝溃败。
可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依旧在坚持。
直到江赋臣搁下酒盏，伸手指向正与谢成业互动密切的周鹊。
“我要她！”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怔了一下。
谢成业眼底的沉醉很快消失，随即丢下手里那闻到一半的丝带。
周鹊：“……”
她一把抽走丝带，拿来吧你！没用的废物！
周鹊转身，对上江赋臣那双不见喜怒的幽冷瞳孔。
他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忽然转性了？
还是他已经认出她了。
周鹊吃不准，但上位者发话，下面只有遵从的份儿。
周鹊走到江赋臣身侧，整个人明显老实了，只是围着他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她头晕眼花，却始终保持着与他的安全距离。
饶是如此，她的丝带还是会在无意间划过他执酒盅的手腕，她脚踝上的银铃会蹭上他平铺在地的锦袍，风起时，她的裙摆若丹砂泼云，露出一双如月般莹润的玉足。
江赋臣望着美人的玉足，被酒盅遮掩的唇角露出一抹浅淡且幽邃的弧度。
曲乐声停，舞姬们也顺势退出厅房。
周鹊刚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冲出了人群，扶着栏槛对着湖面一阵呕吐。
画金冷着脸走上来，丝毫不顾及周鹊吐的昏天黑地，质问道：“雀儿，你为什么要跟我抢谢公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连累到所有人。”
周鹊抬了抬手，刚想说些什么，一个没忍住，对着湖面又是一阵呕。
“你别跟我装腔作势，我知道你没安好心，总之这次若是大家落选，别说是我，刘妈妈也不会让你好受！”画金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哼！”剩下的舞姬们也纷纷斜睨了眼周鹊，表达不满。
周鹊好不容易吐干净了，一抬头同行们也都走完了，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杵在那儿。
“主子好些没？”青梅这时从舱室里溜了出来，给周鹊递了包香囊，“刚从船家那儿拿来的防晕船香囊，主子试试？”
周鹊接过，放在鼻子间闻了闻，一股清新的香味直冲脑门，瞬间舒服了许多。
“主子从前也不晕船，怎么最近忽然就晕船了？”青梅觉得奇怪，又有些担心。
周鹊也不明白，但想到以前登船几乎都是坐着被人伺候，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卖过力，约莫从前也是晕的，只是没这么明显罢了。
“没事了，你先回吧，别被人发现。”周鹊淡淡吩咐一句。
青梅得话退下，周鹊正打算回舱室，一转头就见江赋臣从厅房内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二人之间隔着被风卷起的帐幔，细长的帐幔在霜白月光下犹若银河。
男人立于栏槛前，湖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疏朗的面容无悲无喜，沉静自若。
周鹊很想立刻就走，可又深知江赋臣心思缜密，在他面前，不可留下半点破绽。
她琼身挺立，半遮的玉容在摇曳的帐幔下更显朦胧，一双眉目柔情似水，含娇带媚。
直至江赋臣的目光缓缓落向她，周鹊朝着他的方向悠然欠身，行下一礼，而后转身，悄然退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周鹊前脚走回舱室，后脚刘妈妈的小棍子便招呼了过来。
她心情不好，反手折了她的小棍子，抬步走到一个宽敞些的位置，径直躺了下去。
“你……你真把自己当成祖宗了？居然敢这么对我？”刘妈妈走到周鹊身前，怒声呵斥道，“你为何不按照我说的做，你可知你毁了老娘的好生意！”
周鹊猛地坐起身，眯眼道：“不是你说的各凭本事？我一没得罪贵人，二没陷害同行，不过是抢了画金的风头，妈妈你也说了，只要能卖上好价钱就行，你就怎知我不能顶替画金帮你挣到更多？”
“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来了多久？你才来多久？你凭什么顶替我？”画金面色铁青。
凌芜转头看向画金，语气平淡道：“凭你近不了江赋臣的身，而我可以！”
“你……”画金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周鹊所言的确是事实。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使出了十八般技艺，却不能得那人一个眼神，雀儿什么都不做，他却偏偏只要她。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新人了！
刘妈妈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抓住周鹊的手腕，面露狂喜：“你说你被江赋臣看中了？”
做他们这行的人，几乎将京城大老爷们的喜好都摸了个遍儿，唯独这个江赋臣，至今也没琢磨透他喜欢什么。
“你身上有何特别之处？他竟看上你？”刘妈妈上下打量着周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周鹊觉得，这个答案，刘妈妈想破头也不一定能想明白。毕竟就连周鹊自己也没弄明白。
就在这时，伙计从门外进来，传话道：“谢大公子今夜传雀儿姑娘入房伺候。”
刘妈妈闻言霎时满脸喜色，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不是江赋臣吗？”
“算了，管他是谁，总之这笔买卖算是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