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晁吓得猛地向后摔去:“死……死了!”
周鹊猛地抬头,手中的墨水滴入纸张,绽放出一团浓重的墨渍。
她立刻起身,走至君晁身边。
“是……是谁要害父皇?母后吗?不可能!”君晁有些慌张,絮絮叨叨了一阵,最后无力地跌坐在地。
周鹊看向地上已经了无生息的小老鼠,眸光发沉:“还能是谁?”
“让圣上死在殿下手上,最终谁获利,那便是谁!”
君晁眼中泛泪,满是不可置信:“他疯了吗?”
周鹊侧目望着君晁,如此优柔寡断的太子,的确不适合登上大宝。
可难道心狠手辣、弑父杀兄的羡王就适合吗?
周鹊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她无比清楚,争斗已经开始,除非见血否则不会停下。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殿下,此事还请禀报皇后,凤栖宫中只怕混入了的细作,请娘娘务必严查!”周鹊一边拉起君晁,一边温声提醒道。
君晁点头一一应下,今日他差点就成了弑父的乱臣贼子,就算平时再昏聩此刻也知道事态的严重。
“周鹊,这两日你就留在孤的宫里吧,孤好害怕,三弟他会不会杀到孤的东宫来?”君晁紧紧抓住周鹊,额头细汗不断渗出。
“殿下莫怕,他暂时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微臣若留在东宫,反而不便筹谋,还请殿□□谅。”周鹊缓声劝说。
“那我跟着你出宫去,孤不要一个人留在东宫。”
周鹊缓缓直起身子,沉声道:“东宫部署严密,羡王的手暂时伸不进来,可殿下随我出宫,便是主动将自己暴露,殿下可想清楚了?”
君晁无助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大不了这个太子孤不做了,孤让给他还不行吗?”
“这些年殿下与羡王积怨已深,早已无退路,殿下此时退让,不仅是殿下自己,追随殿下身后的所有朝臣皆是大祸临头,殿下可想清楚了,眼下您才是正统,有着天然优势,你若让给他,他日他要杀你,你便是连反抗的资格也没有。”
君晁左思右忖,只好又泄了气,他起身一脸诚挚地望向周鹊:“周鹊,孤现在最大的依仗便是你和周家,你一定帮孤。”
“殿下放心,周鹊万死不辞!”
……
周鹊出宫时,已近黄昏。
坐上马车,她先是靠着茶案闭目歇息,耳边很快传来东恩的询问:“主子要回府吗?”
“不,先不走。”周鹊睁眼,幽黑的瞳仁似藏着无尽旋涡。
“那主子要去风月楼吗?今早厉大人和林大人便送来邀帖,请您小聚。”东恩又问。
周鹊现在哪里有心思寻欢作乐?
见周鹊不吭声,东恩再问:“那主子要去何处?”
“哪儿也不去,等人!”
周鹊刻意选这个时辰出宫,便是为了等宫中下值。
她事先打听过,楚千羽作为禁军统领,这两日都是这个时辰下值。
周鹊手执茶盏,小酌了两口梅子茶,撩起帘子远远便见一道威武高大的身影自宫门走出。
楚千羽刚翻身上马,周鹊的马车便悠悠然地靠近。
“楚少将军,难得碰上一起吃口酒啊?”夕阳下,周鹊笑容明媚,隽秀的面容被晚霞染上一丝红晕,甚是好看。
楚千羽记得,东宫眼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对面竟还有心思喊他吃酒?
可瞧着周鹊神态,也的确与他想象想去甚远。
楚千羽犹疑之际,周鹊搁下帘子:“不陪我算了,我去找你妹!”
楚千羽闻言顿时炸毛,他旋即驱马赶到周鹊马车旁,掀起她的帘子。
“周鹊,你休要纠缠她!”
马车继续前行,周鹊的脸很快看不见,楚千羽不得不驱马保持着与她差不多的速度:“我陪你吃酒就是了。”
这次,周鹊笑呵呵地掀起帘子:“当真?”
楚千羽拧着眉,硬朗的面容透着严肃:“但你要答应我,以后都不得私下见她。”
“行啊,相较于令妹,我还是对少将军更感兴趣。”周鹊笑起来很招人,走在大街上,随便路过一个女子,也总有被她模样吸引的。
楚千羽约莫猜到妹妹看上了周鹊什么,他要是个女子,恐怕也免不了心动怀春。
马车在安家楼门前停下,周鹊在安家楼长年租下包厢,此刻晚膳时分,正是楼内忙碌的时候。
周鹊二人在小二的殷勤招待下,上了二楼。
菜很快上齐,两杯酒下肚,楚千羽和周鹊的面颊皆染上几分醉熏。
“说吧,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楚千羽搁下酒盏,抬眸时眼底显露一抹锐利,锐利中却又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地探究。
“出事那晚,少将军于宫中当差,可有见到可疑之人?”周鹊问道。
楚千羽几乎不多想,只一口咬定:“没有。”
“当真没有?”周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些什么。
“没有。”他答得干脆。
周鹊敛眸,不再追问,她轻靠椅背,仰首饮下一盏酒水:“这就怪了,那又会是谁想对圣上下手?”
“你说什么?有人要害圣上?”楚千羽很是诧异。
周鹊沉声道:“太子送给圣上的吃食,被人做了手脚。”
楚千羽眸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冷声道:“难道不是圣上临时修改遗诏,令太子心生不满,这才下此毒手?”
周鹊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看向他:“楚少将军这样想?”
楚千羽眯了眯眼:“那不然呢?只要圣上再也不醒,这封充满争议的遗诏便会被埋入土里,无人能撼动太子的正统之位。”
周鹊勾唇一笑,眼角浮上一层讥讽:“楚少将军是何时倒向羡王的?”
“周大人慎言,我们楚家向来中立。”楚千羽一脸正色道。
周鹊垂眸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你们太子党和羡王党不论怎么斗,我们楚家效忠的永远都是龙椅上的那位,这一点绝不会变。”楚千羽这个人,有时候一根筋起来,比他爹还古板生硬。
周鹊懒得与他浪费口舌,拿起酒壶就往他酒盏里倒。
楚千羽约莫也有些不快,举起酒盏一杯一杯地喝起来。
不出意外,楚千羽喝了个酩酊大醉。
周鹊叫来楚千羽的随从,将人背下楼去,又让东恩驱她的马车将人送回将军府。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周鹊喝多了酒,此刻被晃得胃里翻江倒海。
楚千羽手撑着脑袋,双眼微微眯着,有些迷离地注视着周鹊。
周鹊瞥了他一眼,捂住发昏的脑袋,没好气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使不完的牛劲,喝酒也这死出。”
她话音刚落,一柄金色匕首忽然扔到她眼前。
刀柄上有金丝盘绕成繁复纹路,镶嵌红蓝宝石,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周鹊浑身一僵,手指发凉:“什么意思?”
以楚千羽的身手,若是想杀她,这么近的距离她几乎没有挣脱的可能。
楚千羽撑着头,执拗地开口:“不白喝!”
周鹊:“……”
看来真是喝迷糊了,几壶酒换他一把上乘金刀,这买卖可不亏。
周鹊有些乐呵,继续调侃他:“不够!”
“等着!”他将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半天,“哐当”扔出一块小铜镜。
护心镜?
“这下总够了吧?”楚千羽继续撑着脑袋,半醒半寐。
周鹊没再逗他,她怀疑按照这种程度发展下去,楚千羽没准儿会把他那身纯银打造的盔甲一并脱给她。
还真是个实心眼子。
周鹊挑挑拣拣,最终拿走了那块护心镜,又将金刀给他放了回去。
送走楚千羽,周鹊又坐着马车回府。
马车走至侧门,周鹊便匆匆忙忙走了下来,扶着侧门外的枣树一阵呕吐。
东恩一边搀扶一边给她顺气:“您说您跟他比什么酒量?他们习武之人酷爱喝酒的。”
周鹊吐完,从东恩手里接过梅子茶,漱了口,又吹了会儿风,这才觉得舒服许多。
“楚千羽定知道些什么,他不愿说,我也问不出。”周鹊长长呼了口气,侧头看向漆黑深夜里的周宅方向,“将军府若倒向那边,周家怎么办?”
周鹊取出那枚护心镜,又轻轻握紧:“希望最后射向我的那一箭,不会是你楚家。”
否则……
周鹊收起护心镜,熏醉感在夜风里渐渐消散。
她抬步往宅中走去,刚到侧门,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身披斗篷,径直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方看见周鹊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示意,显然是已认出了她的身份。
“站住!”擦肩而过的瞬间,周鹊忽然出声叫住那人。
那人停下脚步,并未着急显露身份,也不着急离去,看上去有些气定神闲。
“不知哪位大人深夜造访我周宅,既是碰上,不见面打声招呼未免失礼了。”周鹊眯着眼,上前几步走至那人身侧。
淡淡沉香自对方身上隐隐飘来。
“多年不见,小周大人恐怕快不认识我了吧?”那人掀开头上的斗篷,沉沉夜色中,只闻男声却不见对方面貌。
周鹊拧眉,正欲再凑近看得清楚些,门内脚步声忽然传来。